蒋阎那个若无其事不想让她碰头皮的动作, 瞬间就让姜蝶确信,他就是十一。
为十一的头皮上,存在着可怖的伤疤。即经年过去, 也依然能『摸』痕迹。
但在那个时候, 她还没有完全死心。
姜蝶突奇想地去打听了前几年开盐南岛的地产商, 巧, 是一个叫蒋隆的地产集团。
其也并非突奇想, 为什么蒋阎刚好在一个刚开不久的小破岛有别墅房产,为什么他的专业也恰巧是建筑专业?
如果他家是房地产商的话,似乎就顺理成章。
她上网查找蒋氏集团的法人, 蒋明达, 翻了好久才翻出一张若干年前有关于他的采访,其中一张照片, 画质模糊了。
那张脸她其都不太记得,毕竟有过两面缘。
但照片, 蒋明达手上那两雕刻着佛像的大核桃, 她印象深刻。
就是曾经留下菩提种的蒋先生。
众多事抽丝剥茧地摆在眼前, 姜蝶已经无法对己狡辩。
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甚至于, 蒋阎问她暑假要不要去盐南岛散心两天, 她也答应下来。
他们本来想就呆两天,结果要离开的那天台风又突至, 根本无法开船。
一切就好像回了故事开始的那一天。
他们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但不同的是,偌大的房剩下他们两个人。
趁风雨没有变大,他们一齐去利店买了食材回别墅做饭。
这一次是姜蝶主厨,蒋阎说要培养她的厨艺, 不然你在法国可怎么办。他把网上常的家常菜谱打印出来,让她跟着上面的步骤学。
姜蝶学得手忙脚『乱』,蒋阎愣是在一边旁观,没有上手帮一点的打算。
如果按照往常,她可能就会叽叽喳喳地出声,让他赶紧搭一把手,虽然心并不是真的想让他来帮忙。毕竟她明接下来去法国,这是她的必修课。不过这和闹他不冲突。她就是想他无可奈何的样。
但这一次,她纵使焦头烂额都没有出声,以致于他反而按捺不住。
“我帮你?”
姜蝶头也不回地说:“不啊,你去坐着吧。”
“我故意逗你的。刚上手不需要做这么多,慢慢来。”
“故意逗我开心吗?”
她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
蒋阎一怔:“生气了?”
姜蝶这才回过头,笑了一下:“我也是故意逗你的。”
她能感觉背后蒋阎正在一种不安的眼神凝视己,而她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菜谱上。
最后,这桌饭出炉得还挺像模像样。蒋阎拿了瓶红酒过来说:“要不要顺喝点酒?”
“行啊。”
他拿出了她送他的那个酒瓶酒杯,她的兔酒杯没带,蒋阎取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替代。
但他的强迫症应该不喜欢两个凑不成一对的杯,姜蝶把玩着杯壁道:“没必要非那个酒杯喝。”
“我答应过你就它。”
“原来你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吗?”
蒋阎倒酒的姿势一顿:“……不然呢?”
姜蝶不置可否:“快尝尝我的番茄炒蛋。”
蒋阎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夹了一口说:“嗯,好吃。”
“根本不好吃啊。”姜蝶也尝了下,着他说:“你会撒谎呢。”
他放下筷,终于直言:“姜蝶,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阴阳怪气的?”
“我提前来大姨妈了,心情不好。”姜蝶忽而委屈地扁嘴,“你干嘛凶我。”
蒋阎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气,道:“对不起,是我敏感了。你肚痛不痛?”
“不痛。我着你就舒服了。”姜蝶睁着水灵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想多你,把你的样牢牢记住,这样无论过五年,十年,或是五十年,我就能一眼认出你了。”
一句听上去,万婉转缱绻的情话。
蒋阎眉间放软,掐了把她的脸:“在担心异地?我会经常抽出时间去你。有什么事就随时给我打视频电话,我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开着。”
“那你总不能二十四小时不睡吧?”
“我睡眠浅,一打给我我就会知道。”
“那你以前还回信息那么慢。”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是为以前不想和我走那么近吗?”姜蝶语气骤然一冷,“怕被我穿你是谁。”
蒋阎咀嚼的动作一顿,语气仍是波澜不惊。
“又在逗我玩?”
姜蝶却不想再装了。
“你知道吗蒋阎,其第一次在‘初恋’你的时候,我在想,这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好,谁都不会把现在的你和从前那个阴沉又瘦小,总是低垂着头没有精神气的小男孩联系起来。那样完全两个界的人,怎么能是同一个呢。”
“但现在仔细,你们的眼睛,少了那些眼罩和淤青的障碍物……”
姜蝶一瞬不瞬地着他,他却躲过了她的眼神。
“多么相似。”
落地窗拉开窗帘,夜空的密云一圈又一圈,从中倾泻数道雨水。
曾经它是滋养花朵的源泉,但如今却几乎花朵淹窒息。
最旺盛的那一朵,被狂风一卷,惨烈地贴上模糊的落地窗。花瓣被残酷地拉开身体,『露』出最头的艳红花蕊,被雨水沾湿,往下蜿蜒出一条湿痕。
多么像一个人被绑住四肢,毫无还手力地剖开心脏,一地血淋淋。
七零八落的花叶下,栖身于面的蝴蝶茫然地飞了出来。它对这场即来的风暴已经有所察觉,但为时已晚。
蒋阎放下碗筷,站起来说:“我去一下电箱,免得它再断电。”
他的神『色』平静几乎让姜蝶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美妙的巧合,一次荒谬的误会。
假如他的身体并没有在起身的一刻倾斜。
桌上印着酒瓶的酒杯被他碰在地,地上那一块儿原本放置的地毯上回被他亲手抽走,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酒瓶和瓷砖相撞,清脆的一声声响,酒瓶被磕掉半个缺口。
两个人的视线都格在残缺的酒杯上。
姜蝶却笑了:“你,一切都有预兆。”
蒋阎抿紧嘴唇,杯匆忙地拾起,揣进兜,转身去伞框取黑伞。
姜蝶起身跟着他的步伐走门口,眼睁睁着蒋阎拉开大门,闪身进入雨幕。
她没有跟着出去,张口说了句话。声音混在轰隆隆的雨声是那么模糊。
但他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比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来得滂沱。
“手吧,蒋阎。”她说,“或者叫你十一?还是楼洛宁?”
“不过你应该最喜欢蒋阎这个名字吧,即它象征着给你带来厄运。”
“毕竟,这是你好不容易得的,本不该属于你的名字。”
蒋阎举着黑伞的背影挺立在氤氲的水雾中,而她在明净的廊下,彼此站成两个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