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在怕什么。
“你……你太过分了……”
半晌,姜竹沥哽咽着,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然后她虚脱似的,从他肩膀上滑下来。
她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下半身疼得厉害,身上也发烧烧得虚弱乏力。咬他这一口,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段白焰赶紧双手接住她,然后轻手轻脚地,把她塞进被窝。
她的眼泪却再也没有停下来。
开始是一颗一颗的,顺着眼角往下淌,滚过耳廓,落进四散的头发里。
后来越来越多,接连不断地从眼眶滚落,她双手攥着床单,哭得全身发抖。
“竹,竹沥……”
段白焰慌得手足无措,可是看她难过,她也跟着难过,心痛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狼狈得像是被人当空狠狠地擂了一拳。
“竹沥,”他舔舔唇,将她的手捉过来,放在自己掌心里轻轻地揉,“你,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竹沥没有回应他,手指死死扣着他的手掌,从小声压抑的啜泣,慢慢变成放声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小声问:“为……为什么,要……要把我放下来……”
茫然无措、肩头血淋淋的段白焰,闻言蹭地抬起头:“……?”
“抱……”她哭得胸腔抽搐,几乎不能喘息,“抱抱我……”
段白焰赶紧又把她抱起来。
他以为她刚刚没咬够,甚至贴心地帮她换了一边肩膀。
可是姜竹沥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任由他抱着,继续哭。他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哭得天塌地陷,全身发抖,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全部一次性哭完。
“竹沥,竹沥……”他舌根发苦,一下一下地摸她的头,帮她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撸顺,“是我说错话了,不想生就不生,嗯?”
姜竹沥攥着他的袖子,一边哭一边拼命摇头。
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个意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么多失败案例在前,无论是姜妈妈还是谢妈妈,明含还是谢勉,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小孩子,又该怎么把他们养大。
“我……”她艰难地开口,想要克制哭泣的冲动,可越是克制,就越是压抑不住,她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我不是一个强大的人,我比陈塘的评判更加软弱,我会被自己的情绪控制,被它摆布,被它打败。
我害怕跟人建立联系,害怕对人负责,害怕承担“关系”带来的义务。所以尽管我期待,但我仍然希望自己不要有爱人,不要有孩子,不要有能在深夜寒冬抱在一起,抵着额头取暖的人。
如果我老了,我就把这辈子存的所有钱都换成物资,然后养一条狗,躲进深山老林,再也不见外人——比起积极应对,我更愿意逃跑,“回避”给我带来的安全感,其他任何人都给不了。
可你让我不要逃跑。
——你让我活过来。
“我明白……”段白焰艰难地抱紧她,舌根苦涩,声音发哑,一遍一遍地重复,“我明白。”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在天边,天色逐渐暗下来,碧透的天边,开始浮现隐约的星子。
几十层的高空之中,四下空寂安静,房间里光线柔和。
他肩膀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停止流血了,但他没太在意——他将她抱在怀里,不厌其烦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过了很久很久,她的哭声终于渐渐弱下来,精疲力尽地依偎在他肩膀上,身体仍然不太受控,偶尔抽搐一下。
她哭得迷迷糊糊,半晌,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很久之前,我读过一段话。”
“加缪说,人生的意义,在于承担人生无意义的勇气。如果一直在寻找人生的意义,那么你永远不会生活。”
他微顿,“所以,我们不要再去想做事的意义,不要再想活着的意义,不要再想相爱的意义,不要再想养育孩子的意义——也不要再去想‘如果’了。”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无解的,就好像,在陈塘告诉段白焰,姜妈妈小时候也是一个“别人家孩子”之后,他一度觉得自己被动地陷入了莫比乌斯。
——我似乎无法改变这一切,悲剧终朝一日也将在我身上延续,这是刻在我基因密码里的,最恶毒的诅咒。
——那么,我再去做同样的尝试,又有什么意义?
“原生家庭是底色,但是——”他声音低沉,“那不是宿命,也不是终点。”
姜竹沥已经冷静了下来,裹在毯子里,神情柔软得好像一只奔跑的毛茸茸。她眼睛红通通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半晌,她忍不住问:“那我们的宿命是什么?”
他眼中浮起浅淡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们的宿命是,”他顿了顿,语气不急不缓,“尽管我们争吵,误会,分离,异地——”
他停了一下,目光倾注下来,好像在看一件独一无二的宝物。
许久,轻声道:“……到头来,却仍然相爱。”
——我透过你的眼瞳,看到自己的倒影。于是我知道了,长居于你的眼底,就是我此生的终点。
温柔的灯光下,时光好像暂停了一刻,她屏住呼吸,若有所觉地眨眨眼。
下一秒,他俯身,吻上她的额头。
***
入夜之后,助理得了指令,上来送退烧药和避孕药。
敲门之后得到允许,他一进屋,就看到衣衫不整的、狼狈的段导,和躲在被子里呜呜咽咽、哭得说不出话的小姑娘。
助理:“……”
他捂着眼睛飞快地放下药,连招呼都不敢打,就又飞快地跑了。
走到楼下,遇见依靠在车门上抽烟的熊恪,他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打招呼:“那个,我知道我不该多嘴……”
熊恪:“……?”
“但是,小段先生好像在酒店里搞出事情来了……”助理纠结地道,“刚刚那个画面……啧啧啧。”
熊恪:“……”
“而且他,他还叫我上去送药。”助理一张脸都皱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想故意让我看见不该看见的事,然后借机炒了我。”
熊恪:“……他哪有那么无聊,他要是想炒你,连理由都懒得给。”
他想了想,掐灭烟头:“昨天她带的女伴,是姜小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的吧。”
听他肯定,熊恪一颗心都放下来。
他眼中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了然道:“啊,那没事。”
“不是……”助理还想辩解,“我刚刚真的看见,他们闹得特别……”
“没关系的,不是吵架。”微顿,熊恪仰起头,“我猜,我们应该马上就有机会——”
看着酒店大楼上,在黑夜里发光的那一小格房间,他沉默半晌,轻声道,“……参加小段
作者有话要说:先生的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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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抽66个红包
虽然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66个
但是管他呢,我要假装自己读者非常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