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盛之同谢涵予唠了些家常,又被章冶策留下用了个午膳,见时候不早,始才起身道:“陛下,姐姐,我营中还有些杂务,改日再进宫来看你们。”
“盛之刚刚接管军务,定有许多杂事没处理好,过一段时间,朕带你去他营中亲自去瞧一瞧。”章冶策拉住那个恨不得送人送到宫门那里去的谢涵予道,“盛之自有他独当一面的本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再怎么担心也没用。”
谢涵予被章冶策扰得收回心思,瞧了他一眼道:“陛下今日怎么不批奏折了?”
“这几日朝中无大事,奏折自然也就少了。”章冶策握着谢涵予的手不松道,“阿予,你爬过骊山吗?”
谢涵予摇摇头,她小小年纪,便被父亲发落到城外的庄子里,再懂些事时,更是日日为自己和弟弟的将来忧心。如今她活了十几年,除了在行军途中匆匆忙忙地翻越过几座荒山,还真没再正正经经爬过山。
章冶策也没想到谢涵予会有这么多憾事,定定看着她道:“朕刚刚得了两匹千里驹,今日我们不妨就去骑马登山吧。”
谢涵予也没想到章冶策说一出是一出,没多久就把她牵到马坊,停在了两匹骏马前。
“阿予,清离前一阵子还跟朕抱怨她的御马功夫不及你来着。”章冶策说着将马缰绳递到谢涵予手中,“不知道跟朕比,你的马术如何?”
谢涵予虽没伯乐那样的辨马本事,但好歹认得出这是两匹绝世的好马,便忍不住眉眼一弯,笑着跃上马背,朝外边驰去。
穿过皇城,翻越曲折的山路,直达山顶。
这是谢涵予第一次了无心事地登山览景,只觉得别有一番趣味。她见四下无人,便跟个什么都觉得新鲜的孩子一般坐在崖边,来回晃悠着双脚,朝谷底看去。
等谢涵予一个人玩儿够了,章冶策揽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指着远方道:“阿予,你看,那里就是整个长安城。朕少时最喜欢的便是登高望远,只觉得心中的抱负也就跟着眼界一起变宽了。”
谢涵予点点头道:“这就跟站在城楼上观察敌军一个道理,站得高了,自然也就把局势看清了。”
章冶策握着她的手摇头道:“站在城楼上,只能看清楚敌军主帅在想什么。但站在山巅就不一样了,山比城高,我们在这里能看清的是天下的格局。”
“这些年,朕在这里看到过最繁盛的景象,同样看到过最衰败的景象。”章冶策叹了口气道,“眼下的景致如何,跟朕这个万民之主密不可分,这便是朕肩上的责任。”
天下局势云谲莫测,但终归和一国之主脱不了干系。古语有言,“居其位,谋其政”,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见章冶策有这个觉悟,谢涵予眉开眼笑地看着他道:“陛下,你是个好皇帝,所以如今的天下得以拨云见日,欣欣向荣。”
“朕知道朕的江山是什么样子。”章冶策望了一眼茫茫无际的天空道,“朕的江山内有百业待兴,为有强敌觊觎,正是最萧条的时候。
朕少时登临此山的时候曾想,若能像汉朝大将李广、霍去病那般,一举将匈奴驱逐出我朝的境内该多好。”
“陛下这回就又狭隘了。”谢涵予目光仍停留在眼底的长安城上道,“陛下如今最该学的是汉武帝刘彻,少年英武,雄才大略,将天下英才尽收囊中,让周边匈奴望而生畏。”
听得此言,章冶策朝谢涵予问道:“阿予,你觉得朕现在如何?”
谢涵予笑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有了这个评价,章冶策目光炯炯地看着谢涵予道:“那,不知朕将阿予你收入囊中了没有?”
见章冶策又提起了这个她一直逃避的问题,谢涵予一垂眼帘,又打算含糊过去。
“阿予,你在怕什么?”赶在谢涵予开口之前,章冶策已近拉着她坐到了一块巨石上,“朕以为经过了一夜,你应该考虑清楚了。”
谢涵予见手腕被章冶策握住,任她再怎么挣扎也不能在巨石上挪动半分,便只好默默地把头又低下了些许,尽力避开章冶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不怕登上后位时惹人非议,更不怕将要承担的责任,只是她仍旧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她的母亲不过嫁给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僚人家,尚且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
她不比母亲惊才猎猎,却比母亲更加不善言辞,又如何应付的过将来的六宫粉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