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瑞王和昭庆长公主,季知窈没有再回前厅,径直回到了清霁轩。
从今个起,她就是程衍的未婚妻了,一想到这点,她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再转头一看葡萄和半梨,这两个丫鬟比她还开心呢!
被身边两个丫鬟的喜悦所感染,她看的出来,葡萄和半梨是真心实意为她高兴的,季知窈也更加高兴了。
马车在长公主府停下,昭庆长公主进府之前,注视着程衍,“衍儿,你有了心仪的女子,姑母可算放下了心。但是姑母免不得再问你一句,女子的处境比男子艰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男女浓情蜜意之时,顾不得考虑太多。可是日子久了,你可能后悔她的出身太低,又或是美人迟暮,没有了好颜色,你能保证对她一辈子心意不变吗?”
昭庆长公主这话问的认真,和季知窈相处几次,虽然不免有爱屋及乌的成因在,可她也是真的喜欢季知窈这个姑娘,性情真诚,进退得当,温婉知礼,不卑不亢,一双眸子看人的时候,不掺杂一丝虚情假意,如一汪春水般透彻,又是个聪明的姑娘。
这样的小姑娘,怎么不招人喜欢呢?
所以,她更要替季知窈着想。
程衍无声一笑,轻启薄唇,语气认真,“姑母,在没有遇到知知之前,我没有想过成亲一事。遇到她之后,我知道,就是她了。一辈子的时间很长,足够检阅我对她的心意。”
昭庆长公主笑出声,面上的笑意浓烈。
程衍性子冷情又不近女色,很少人能走进他的心里,以前她时常为程衍的亲事操心。
还好,她的这个侄儿遇到了真正喜欢的姑娘。
程衍又出声,“姑母,知知娘亲已不在,侄儿想从姑母这里要一个有经验的嬷嬷。”
“这是和我想一块儿去了。”长公主笑起来,打趣道:“女儿家成亲,要筹备的事情和东西不少,讲究的礼节也不少。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懂得这些事情,我已准备好了一个嬷嬷,就准备给她送去。你倒是用心,也想到这一点了,就让你来借花献佛了。”
随着程衍的离去,前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各人脸上的神色不尽相同。
李氏在外人面前总是摆出大气端正的模样,可这会儿,她顾不得讲究侯府主母的姿态,一张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李氏其实心里一直有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不管是前程还是出身,她认为大房处处比二房那些人尊贵。至于亲事,自该是她的女儿有一门最好的亲事,比永宁侯府其他姑娘的亲事都要好。
所以在季知韫和长平侯府定亲以后,虽然亲事准备的很匆忙,聘礼也只有六十八抬,李氏除了偶尔骂几句永宁侯府吝啬,总体而言,她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
她的大女儿嫁入了长平侯府,这可是不少闺秀梦寐以求的亲事,大大的给李氏长了脸,永宁侯府其他姑娘只有奉承季知韫的份儿,李氏心里很是得意洋洋。
可现在,前脚她刚说了看不起季知窈的话,后脚就被打脸了。
她以为季知窈找不到什么好亲事,没想到,瑞王竟然来向季知窈提亲。
诚然长平侯府是门好亲事,可和瑞王一比,那就差的太远了,就算是陆时喻的父亲,也不敢在程衍面前摆谱。
嫁给程衍后,季知窈就是高高在上的瑞王妃,不仅她的两个女儿见了季知窈要行礼,就是她,见到了季知窈也只有行礼问好的份儿。
她一直看不起季知窈,却没料到季知窈这般好命!
季知韫更是绷着一张脸,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眼睛垂着,眉宇间透露出阴沉,没有一点儿新嫁娘的娇媚和畅怀。
说亲时,长平侯府最初中意的人是季知窈,选择她季知韫只是将就之下的选择,这已经很让她憋屈了。
定亲之后,因着陆时喻的祖母时日无多,定亲、成亲的环节省略不少,聘礼也只有可怜的六十八抬,根本拿不出手,丝毫没有一点新嫁娘的风光。
季知韫越发的憋闷,但没办法,她本来就是高嫁,哪怕不被长平侯府重视,也只能将这些委屈咽进肚子里。
等成亲了,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她有一门好亲事,再等她生下儿子,那她在长平侯府的地位就不可动摇了。
季知窈被誉为长安第一美人又如何,入了长公主的眼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她?
和季知窈撕破脸皮时,季知窈说不稀罕长平侯府这门亲事,那时季知韫觉得季知窈是在嘴硬和不甘,不愿意承认罢了。
三朝回门的时候,她好生打扮,从头到脚无一不精细贵重,目的就是在季知窈面前显摆,被其他人奉承。
可现在,瑞王亲自来向季知窈提亲,将她唯一的安慰也打碎了。
她自诩比季知窈高贵,得意比季知窈找了门好亲事,在今日,她所有的倨傲和虚荣烟消云散。
以前处处不如她的季知窈,竟然一步步将她抛在身后,季知窈比她美,比她有风头,又比她嫁得好。
从说亲的那一刻起,季知韫就活在季知窈带给她的阴影之下,心头满满的都是憋闷,本以为她可以扬眉吐气,到现在她才真正的明白,季知窈是真的不稀罕嫁入长平侯府。
季知韫甚至觉得,季知窈是故意让程衍赶在她回门这天来提亲的,就是为了抢走她的风头。
至于季濯川,同样脸上的神色不太好,按理说,今个最高兴的人该是他,可是瑞王当众不给他面子,搞的他下不来台,话里话外训斥他苛待季知窈,季濯川实在高兴不起来。
唯一能高兴起来的,恐怕要属永宁侯季濯山还有府上的丫鬟了。
季濯山可谓是欣喜若狂,永宁侯府在长安城诸多世家中不入流,府上的子弟也没什么出息,可最近时来运转,先是他的大女儿嫁入了长平侯府这样的煊赫世家,紧接着季知窈又得瑞王爱慕。
攀上了瑞王,府上出了一个亲王王妃,永宁侯府不在是不入流的世家,而是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了。
季濯山得意出声,“我就知道知窈是有大造化的,本想着她亲事不顺畅,没想到有这般机缘在等着她,咱们永宁侯府的荣辱,以后就要仰仗知窈了。”
若是让季知窈听到这话,她保准会不给面子的笑起来。
她这个大伯父,这会儿说的好听。
实则在她被退亲的时候,那时她的名声深深被折损。恐怕季濯山起了让她成为妾室的打算,将她送给那些有权势的人做妾,好为永宁侯府谋利益。
这会儿季濯山又是另外一副嘴脸,真是可笑。
心头的不甘和嫉妒疯狂生长,季知韫面上佯装的平静,她故意用自然无辜的口吻道:“父亲,瑞王来向二妹妹提亲,自然是好事。可是,女儿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季知韫的亲事还不错,今个又是她回门的日子,季濯山自是不会拂她的面子,“大家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当说的?”
季知韫笑了下,“瑞王是大燕唯一的亲王,天皇胄贵,无比尊崇。但是,二妹妹的亲事,是造化还是其他什么,可不一定呢!”
“女儿说句大不敬的话,依照瑞王的身份,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到时候,不仅二妹妹会受到拖累,咱们永宁侯府也会被圣人猜忌。”
季知韫这话说的又隐晦,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
只要瑞王活着,他就是建文帝坐稳皇位最大的威胁,别看圣人明面上对他很是和善亲近,实则除之而后快。
瑞王声望越大,战功越显赫,对皇帝的威胁就越大,建文帝对他日益忌惮。
不过建文帝继位来的不太光彩,那时先帝先后一夜逝去,程衍乃一个五岁幼童,在朝中重臣的联合拥护下,彼时的建文帝登上了皇位。
登基之初,建文帝为了笼络人心,树立声誉,数次出口,待时机合适,要将皇位还给程衍。
话是这么说的,实际行动却与之相反。
程衍戍收边陲,战功赫赫,建文帝却不遗余力的推行重文轻武的政策,打压他在长安城的根基;那些时常弹劾程衍的官员,未必没有建文帝的授意,目的就是无形之中损害程衍的声誉,让大燕子民以为程衍暴戾残忍,让他失去称帝必不可少的民心。
建文帝到底需要维护颜面,不方便明面上要了程衍的命,可私下里,小动作不断。
程衍这次回到长安的途中,还遇到了刺客,这些刺客背后的主使就很值得深思了。
总而言之,建文帝不可能心甘情愿的让出皇权,早晚要除掉程衍,那么等季知窈嫁到瑞王府后,永宁侯府自然会连带着受到圣人的猜忌和不满,等瑞王倒台的那一刻,就是永宁侯府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永宁侯季濯山眉头皱起来,方才他被瑞王提亲的欣喜冲昏了脑子,现在反应过来,瑞王若是倒台了,季知窈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姑娘,牺牲她一个无所谓,但是整个永宁侯府可不能受到一点牵连。
季濯山踌躇的出声,“你说的有理,但知窈是永宁侯府的姑娘,瑞王要求娶,为父也不能拒绝啊!”
季知韫轻轻道:“二妹妹是二妹妹,咱们是咱们。话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等她出嫁了,还是和二妹妹保持距离的好。”
这是季濯川插了话,他拉着脸,怒气沉沉,“我是她父亲,可她刚才说的是什么话!还没出嫁呢,就站在了瑞王那头,看不上我这个父亲,在瑞王面前坏我的名声。保持距离是应当的!”
永宁侯点点头,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欣喜,这哪是一门好亲事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连累的掉了脑袋,这真是晦气!
他突然想起陆时喻的存在,季知韫和季濯川这一番话说到他心坎上了,但是当着陆时喻的面,总归不太好,显得太寡义刻薄。
他看向陆时喻,露出笑,颇有无可奈何的意味,顾全着颜面,“时喻和知韫成了亲,和本侯就是一家人。本侯也不怕时喻笑话,本侯不是胆小懦弱之辈,也不怕因此受什么拖累。只是,侯府这么多人,本侯不能让其他人受到什么危险。”
陆时喻笑了笑,恍若信了他的话似的,“岳父所言有理。”
长平侯府自然要对建文帝忠心,在这一方面而言,他和永宁侯府是在一个立场上的。
只是他又不是蠢笨之人,怎么看不出季知韫和永宁侯话中的实际意思。
这对父女,自私又胆小,若不是他急着娶亲,才不会在匆忙之中选定季知韫为妻。
因着中途出了瑞王来向季知窈提亲的这一遭,季知韫三朝回门的风头全被抢了,没有人在意她的打扮,没有人恭维她嫁了门好亲事,府上的下人都在议论着季知窈的亲事,这可太让她憋屈了。
在永宁侯府用过饭不久,季知韫就和陆时喻一道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的心情也好转不过来,沉甸甸的,心里憋着一股气,还有着怒火和嫉妒。
别看她安慰自己,说以后季知窈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可是,她心里的嫉妒并没有因此消失。
就算以后季知窈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眼前她的风光是实打实的。
再过不久,季知窈会是高高再上的瑞王妃,是大燕唯一的亲王王妃,就连宫中的皇子、公主也少不得向她行礼,这可是无比的荣耀和风光,想起来就让人羡慕。
若这些荣耀落在她身上就好了,这个念头一出,她不禁唾弃自己,赶忙将这个想法赶出脑海。
天大的荣耀和风光,也要有这个命来享才行,瑞王觉得不会有好下场的,到那一日,季知窈自然逃不过。
想到这儿,她心里舒坦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