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王大爷很喜欢这首歌,捣鼓着让楼岚给他唱一唱,“唱得好,我就分我的奶茶给你喝!”
楼岚翻了个白眼,心说谁稀罕你的奶茶啊。
不过抵不住王大爷对这首歌的执着与热爱,他只能清了清嗓子,认真唱起这首歌颂草原的歌曲。
说真的,楼岚自己都搞不懂在边疆唱内蒙那边的民歌是几个意思。
楼岚嗓音不错,虽然不是浑厚的男低音,却胜在音域宽,歌唱技巧也熟悉到融入了骨子里。
说是随便一唱,可当真拿到舞台上去表演,比起专业歌手来说也不差分毫。
王大爷听得入了神,连驱赶贪吃路边一丛鲜草的驴子都忘了。
没了咋咋唬唬的吼声,本就困倦不堪的钟援朝三人迷迷糊糊又很快睡了过去,还睡得很沉。
这首歌也不长,很快楼岚就唱完了。
王大爷回过神来,解了自己腰间的皮囊子递给楼岚。
说到做到,说了唱得好就请喝奶茶,王大爷一点不含糊。
好歹也是战利品,楼岚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来喝了一口。
边疆的奶茶自然不可能跟后世加了各种料的奶茶店奶茶一样,这里的奶茶普遍是咸口的。
当然,如果是自己家煮,也可以按照个人爱好加盐或糖,也可以加酥油。
楼岚喝不来羊奶的,浅浅抿了一口就觉得满嘴的怪味,皱巴着眉头赶紧还给了王大爷。
王大爷看他那样儿,哈哈大笑,自己仰脖子灌了一大口,然后说楼岚不懂享受:“羊奶可是好东西哩!”
楼岚撇嘴,反正也睡不着,干脆靠在后面堆积的行李上半躺着翘起二郎腿,“比起羊奶,我更想吃烤全羊。”
在火车上折腾了这么多天,赵淑娴同志准备的食物早就消耗光了,之后都是随便吃的干粮,到了疆内,更是买了两个盆大的馕饼凑合着,饿了就啃两口,灌口水糊弄肚皮。
一说起羊奶,他就忍不住馋起了烤得油滋滋的羊肉。没有烤全羊,来两串烤羊肉串也是好的啊。
原本他就是随便一说,王大爷却眉飞色舞地说等到下雪的时候,他可以给楼岚弄头羊来:“我跟我老乡们是专门放羊的,生的小羊羔够了数目,多出来的养大了就随便我们宰。”
这可是美差。
当然,美差也不全美,比如说王大爷他们那群人,一年里除了外面下雪无法放牧的时候,其他时间里都要呆在山上,赶着羊群跟随着牧草不停转移。
“这次让我过来接人,也是刚好因为我要给我女儿女婿寄东西。”王大爷随口说,却没有继续说自己女儿女婿在哪里,又为什么要让他一个老爷子辛辛苦苦攒东西寄过去接济。
楼岚见他没说的意思,也就没追问。
想到他偏爱的那首内蒙民歌,楼岚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他的包裹是往哪里寄的了。
约莫是喜欢楼岚唱的那首歌,也有可能是到了晚上风沙没那么大,接下来王大爷谈兴很浓,拉着楼岚天南海北地说话。
有问楼岚京城里主/席同志身体怎么样,又说红星坡隶属哪个哪个畜牧站管,刚去的知青又能领到多少补贴等等。
有用的,没用的,都说了不少。
楼岚也怕留这老爷子一个人驾车,别把大家都给拉到山沟沟里。
虽然戈壁上看起来一片平坦,可也时不时有纵横交错的沟壑,不知道是哪个年头爆发了沙漠洪水冲刷出来的。
也有可能是无数年前曾有过一条清澈见底的清河蜿蜒着流淌在这片荒漠中。
王大爷说了能让他们晚上睡到塌,也确实没撒谎。
毕竟下半夜凌晨三四点钟时抵达畜牧站接待所,睡意朦胧地被一位同样打着哈欠没精打采的干事领到招待所里,推开门往床上一躺,也算是睡到床上了。
事后钟援朝他们三个总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抵达招待所的,就感觉一觉醒来,就在这里躺着了。
只有楼岚跟王大爷全程是清醒着的。
越往人烟稀少的偏远地方走,知青们能感受到的热情越发淡薄。
这无疑是让钟援朝他们这样真心认为自己支边是在为祖国建设做奉献,是在锻炼自己,让自己成长,以便成为更合格的社会主义战士的新知青感到彷徨不安的。
然而这里的人没谁愿意照顾他们的这份不值一提的不安,因为他们有更多的更重要的事要忙,也看多了与他们一样的知青从懵懂到麻木。
在这些人眼里,楼岚他们四个从京城和上沪这两个大城市来的知青嫩娃子,与其他时候接待的知青没什么两样。
走了流程后,楼岚四人得到了属于他们第一年支边知青都能领到的补贴:一年份的1公斤大米,2.5公斤面粉,以及其他混合着苞米、小米、高粱的杂粮一小布袋。
另外还有几两油,以及作为生活费的三块六毛八。
这点补贴肯定是不能让他们吃饱饭的。
好在他们四个知青出来,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家里准备的钱票,也不指望这点补贴填饱肚皮。
除此之外,四个人胸前还多了一块大红布帖――支边战士胸章。
红艳艳的,十分显眼,楼岚感觉有点不自在,钟援朝周红菊他们三个却很振奋,个顶个地抬头挺胸,恨不得走出整齐划一的正步,展示自己作为支边战士的风采。
楼岚:就很尬。
好在楼岚是个老演员了,尬穿地心也能做到面色如常。
有了一宿的聊天交情,王大爷对楼岚好感倍增,主动表示愿意赶车送这四个知青娃子去红星坡知青点。
――原本他们是要步行几个小时过去的。
不用走路,当然好。
周红菊拉着其他三个小伙伴碰头商量了一下,决定好待会儿要送给王大爷的“谢礼”。
他们四个人里,年纪最大的是钟援朝,因为上学晚,高中毕业他已经快二十岁了,据说今年夏天就能满二十。
之后是楼岚,今年冬天满十九。
两个女知青年纪最小,周红菊十八,圆圆的脸盘子上长着不少雀斑,熟悉了以后就发现她是个挺会来事儿,考虑事情周全,心思也比较细致的姑娘。
汤兰芳则是连十八都没满,扎着两条麻花辫,长得眉清目秀的,就是看人的时候不太敢直视人的眼睛,瞧着就有些胆怯没主见。
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想起要来支边的。
后来才知道,汤兰芳是被头上的姐姐冒用名字报的名,支边批准书下来了她才知道。
这个年代,这种事也并不少见,大家知道后安慰了两句,也就没再多做评价。
好歹也是一起同甘共苦(虽说楼岚也没想起来同甘的甘在哪里)过,未来不出意外的话,也会在一起相处好些年。
在接下来的路上,四个人熟悉起来,然后楼岚被钟援朝这个乍看有些内敛文气,熟悉以后才知道是个憨憨的家伙拉着当了个“楼二哥”。
大哥自然就是年纪最大的钟援朝,然后是周三妹周红菊,汤兰芳是汤四妹。
王大爷看他们四个说说笑笑,还像是来了个“义结金兰”,乐得笑开了花,然后提议唱个革命同志齐心战斗的歌鼓舞鼓舞士气。
钟援朝三人兴致勃勃欣然同意,想了半晌,敲定要一起唱三年前一位知青创作的《知青之歌》。
“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伴随着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曲折又漫长......”
钟援朝心情澎湃地朗诵着一段歌词,搭着楼岚的肩膀一脸向往地看向远方:“楼岚同志,你看,多么符合我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啊!”
周红军激动得红了脸颊,汤兰芳也眼含泪光捏紧了双拳。
楼岚:“......”
行的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驴车哒哒哒跑了一个多小时,在一片有着沟壑的戈壁滩上,王大爷停下驴车,让大家都找地方防水休息一下。
说完就自己甩着鞭子跳下一个离驴车最近的矮坡,背对着女知青开始解裤腰带。
这天大地大的,想解决个人生理问题,当然不可能还像城里那样专门去找厕所。
好在进来这片广阔土地后几人也已经习惯了,周红菊跟汤兰芳早在驴车停稳的时候就立刻找选了个方向跑过去解手。
其他人自然默契地选择与两个女同志相反的方向。
楼岚跟钟援朝找了个比较深的沟滑下去,两个人背对背各自扯皮带放水。
哗啦啦的尴尬水声中,钟援朝说:“楼同学,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跟我们义结金兰?我当时就是看两位女同志远离家乡,要到一个既陌生又偏僻的地方去,心里害怕,就想着用这样的法子让她们俩安安心。以后要是她们俩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都推给我来干。”
楼岚一愣,差点忘了自己在放水,险些转了身撒到裤子上。
敢情这小子还真不是什么铁憨憨啊。
楼岚失笑,扯着裤子扎皮带,“不至于,我也没不喜欢,其实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的。就是以前我独来独往习惯了,有点不适应。”
扎好了皮带,瞄了一眼,确定钟援朝也收拾好了裤子,这才转身说:“再说,我跟周同学她们俩还是一个学校出来的,要是真遇到什么麻烦,说不定她们更信任我。”
这话就有点儿得瑟了。
也证明了他确实不介意这种抱团的方式。
钟援朝松了口气,咧嘴一笑,带着点少年的意气风发玩笑道:“那可说不准,我可是妇女之友,弄堂里喜欢我的阿姨奶奶不知凡几。”
楼岚呵呵一笑,“你也说了是阿姨奶奶,周同学她们俩还是小姑娘呢,体会不到那种看待乖孩子的慈母心怀。”
钟援朝瞪眼:“嘿,你是在嘲笑我长得不威武是吧?”
楼岚不理他,找地方往上爬:“自行体会呗。”
钟援朝不满,去拽已经爬上去一截的楼岚,把人拉下来自己冲到前头。楼岚岂是甘于落后的人?自然也是去拖后腿。
两个刚从学校里出来,还带着稚气的少年拉拉扯扯互扯后腿,搞了一身黄土灰,打打闹闹好歹终于爬了上去。
男生玩笑着互损几句,友谊的小船就搭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