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溪川似乎是不急着回京,每日马车慢慢悠悠,走走停停.半个月出去了,刚晃出几百里.
詹青云每日拿着朝廷里的折子给他送来.伶仃不免好奇,云澜辞官了,游思行在齐凉,他信任的人就那么几个.怎么就这么大胆的离京这么久?但他每日悠哉悠哉,在马车上除了批折子就是抱着花花玩.
花花倒是与他好.从前玩的时候与他一起,但午睡吃饭是要与自己一起的.这几日午睡也让练溪川拍拍,两条小短腿挂在练溪川腰上,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拍几下就着了.竟是比自己带还要省点力气.
练溪川也不嫌烦,每日就这么抱着她.这一日阳光正好,路过一个叫青岩山的地界.碧潭飘雪,径深几许,层林尽染,秋色无边.马队停下来休整,练溪川打开轿帘试了试外面的温度,转身拿出披风给花花披上,又把自己的围脖摘下来绕着她脖子,堵上了小嘴,开口威胁她:“不许露出嘴,露出来就把你扔马车上不带你玩.”
花花一双大眼睛眨眨,连忙点点头,蹿到练溪川怀里让他抱下去玩.都已经下了马车,忽然回头冲着伶仃喊:“阿娘,一起玩.”伶仃看了看练溪川,他的眼看向别处,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伶仃摇了摇头:“你去与叔父玩,阿娘去找云姨她们玩.”
花花有些不开心:“不.”
伶仃有些为难,站那不知是进还是退.半晌练溪川开口了:“走吧!”抱着花花沿着小径向林子深处走.走到一处花开遍野的地儿,花花小腿扑腾了几下,要下去玩.练溪川把她放下,与伶仃就那么干站着.
伶仃不开口,练溪川也不开口.从前与她在一起,生怕冷落了她,找遍了世间所有话题哄着她说话.后来她逃了,便知道自己找的所有话题她都不喜欢.倒不是那些话题多无趣,单纯是不喜他这个人.她从前所有的笑都是假的,都不及在那个集市上给花云夕比衣料子时的笑.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花花,花花采了一捧花,跑了过来:“阿娘,带花.”伶仃立马蹲下来,让花花往她头上戴.花花戴不好,花总是掉下来,她气馁的扔下花.想了想又捡起来,递给练溪川:“阿娘,戴花.”意思是帮我阿娘戴花.
练溪川摇了摇头:“花花自己给阿娘戴.”
花花小嘴一瘪:“戴不上.”快要哭了.看着着实可怜.
练溪川没有办法,接过那捧花,对着伶仃说:“失礼了.”等着伶仃站过来.
伶仃有些羞赧,踌躇好久才站过去.练溪川拿起一朵最娇艳的绣球花,别到伶仃耳后.他的手有些凉,不小心碰到伶仃的耳骨,伶仃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脖子,练溪川心里紧了一下,迅速移开手:“你们玩吧,我去看折子.”丢下他们俩转身就走.
上了马车缓了许久才好一些.到底是等她太久,她一个微小的闪躲都让他觉得难堪.
低头看了看折子,说的是肖也与人勾结频繁,最近日日带着幕僚密会到深夜.练溪川笑了笑,狐狸尾巴早晚会露出来.自己离京让他们大意了起来,刚好给他时机一网打尽.
看完折子传詹青云嘱咐了几句,便下轿透气.他朝没有伶仃她们的方向走.沿着那条小路走了许久,林中着实有些寒凉,冻的心肺有些疼.那年到底是落下了病根,一到季节交替或寒冷的时候,便会咳.久而久之,竟有些畏寒.他站了会儿,感觉不舒服,连忙向回走.詹青云已经拿着另一个围脖追了上来,围到他脖子上:“主子,没事吧?”
这些年跟在练溪川身边,皇上受的苦他都知道.尤其是三九严寒的时候,简直是要了命.那一跳之后,命是留下了,这痛苦也留下了.
“没事.”练溪川摇摇头,低着头向回走.
伶仃带着花花,远远的看着他走回来,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从前他身上的棱角都消失了,此刻走在这林中,风吹着他的衣裳紧贴在身体上,那么瘦一个人,仿佛像一个遁入空门的人.伶仃甚至觉得他像一个将死之人.
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过.
花花看到练溪川开心的向他跑去,练溪川伸出手想抱她,却忽然咳出了一口血.他连忙用围巾捂住嘴,怕吓到花花.看了詹青云一眼,詹青云忙挡在他身前,不让伶仃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练溪川擦了擦嘴,把花花抱起来,心肺滋滋的疼.他对詹青云说道:“再去备一辆马车.”詹青云连忙跑走.待重新出发的时候,练溪川对花花说道:“叔父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能陪你玩.你跟阿娘坐这辆.”说完转身下了马车,走上另一辆.
伶仃只当他不想理自己.看着他萧索的背影捏着手指不说话.
练溪川上了马车,詹青云连忙把煎好的药端给他:“皇上,得趁热喝了.”
“嗯.”那药透着腥气,他早已习以为常了,一饮而尽.而后和衣躺在火盆旁.他冷的要死,牙齿打颤,嘴唇铁青.詹青云拿了两床被子给他盖上,摸了摸他额头:“皇上,发热了.”
“没事.”练溪川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詹青云看他如此,心里十分难受.眼睛都红了.主子不让他告诉贵仪自己的病,他也不能说.
练溪川感觉自己的眼睛滚烫.他心知自己是自私的,从前想着知道她没死,活的好好的就够了.然而却还是想着能在有生之年,与她一起走一程,看看这山水,这人间,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说到底,苦的都是她.
没想到自己今年的病竟来的这样早,兴许是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身子提前倒了,山水还没来得及看.
到了驿站,詹青云安排房间,练溪川左右两间都空了出来,对外的说法是皇上这些日子没睡好,想好好睡一夜.
一连五日,练溪川都没露面.花花每天嚷着要跟叔父玩,伶仃吓她:“叔父在忙,你打扰叔父他会生气.”心里却觉得是练溪川不喜欢花花.
这天夜里,驿站的房间不够,小妖和伶仃花花睡一间.伶仃睡不着,穿上衣服去外面透气.路过练溪川的房间,看里面灯亮着.他的身影映在窗上,握着笔,坐的笔直,不知在写些什么.她想了想,走到他的门前,轻轻叩了门.
练溪川打开门,看到伶仃站在面前,愣了一愣,开口问她:“何事?”
“我能进去坐一会儿吗?”伶仃问他.
“不能.”练溪川一双眼灼灼看着她:“进来,就意味着今晚你要侍寝.你想好.”说完侧开身.他连日用药,感觉哪里都是苦的,只有伶仃是甜的,想把她抽丝剥茧含在嘴里.
伶仃愣在那,没想到他这么多日子不说话,一说就是这样的话.有点恨自己为什么要敲门,到底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与他夜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