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衣记得自己年幼时常感冒发烧,哥哥乔言商请假不去上学,和父母谎称病了,以此陪着她,悄悄送她去医院,为此他没少挨打挨骂。
母亲让他少管这个累赘,而乔言商嘴上答应,下回还送。
有一次乔衣实在病得不行,乔言商背着她去挂针,还请护士把诊室大厅里的吵吵闹闹婆媳剧换成了央视某频道的民族舞,调低音量。
他一边跟其他不满的病人道歉,一边握着乔衣没打吊针的手,告诉她马上就不难受了。
乔衣确实很快沉入了电视频道,忘记病痛,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民族舞。
那是乔衣看的第一支舞,作为国宝系列宣传片开始前的预热,从舞蹈演员的妆容造型到舞蹈本身都有极强的艺术色彩。
年轻的领舞者作为领舞,身着青花白底的衣裙从天花板上吊着威亚飞入一众舞者中,像只骄傲的孔雀。
衣袂翻飞,招式从容又不失忘情,艳压全场后,她以极高的舞姿博得了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
乔衣起初已经淡忘了舞者的长相,只记得她手臂上被威亚压出的淤痕,和那双极有气势的眉眼。
如今再看时默,几乎能将二人重合。
那时的时脉17岁,正是乔衣现在离开出逃的年纪。
她的容颜尚未完全长开,而神情中却丝毫不显青涩与胆怯,一招一式,与其说是起舞,倒不如说是刀光剑影中的放手一搏,也是她迈入影视圈之后,跳的最后一曲舞,充满了灼人的热情和渴望。
她因舞而生,因舞成活。
是了,尽管忘却了这么多年,乔衣突然记了起来,那一曲的名字叫什么。
乔衣傻傻地问:“《长风流水》是你跳的吗?”
这个问题本就有明显的答案,可她就是想问个究竟,也想让时默知道,她对她并不是全无了解。
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有时默这个人的存在,尽管不是同样的名字,可她就是她。
听到这个问题时,时默的睫毛不自觉地轻抖。
连这么久远的舞蹈还记着,这小孩儿却不记得她这个人本身?
如果不是两人同进同出了一段时日,时默几乎都要以为乖巧小白兔是心机大尾巴狼伪装的,误会乔衣是许病娇特地派来刺探她底细的。
小乔衣真的是有趣极了,不愧是她喜欢的人。
时默清清嗓,端庄矜持地应道:“是我。”
乔衣看着她,像看到了仰起脖颈,求偶时也依然高贵优雅的白天鹅。
这就是影后气质吗,和居家的时默到底有些不同,感觉掉了马之后,连架子也端了起来,一下子就有了距离感。
乔衣想了想,又问:“你真的退圈两年了吗?”
依旧是轻轻松松就能达上来的问题,时默点头,正色道:“真的。”
她有点着急,这个小漂亮怎么迟迟不进入正题。
两个问题换来加起来四个字的答案,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有句话一直盘旋在乔衣耳边,逼着她向时默做出提问,“你喜欢我吗?”
但乔衣没有这么问。
她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要问时默喜不喜欢她,这太让人害羞了。
她几乎是慌乱地抓了根稻草,不假思索地问:“退圈是因为什么?”
时默这回长久地沉默,没给出具体的答案,最后只是反问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乔衣看着时默。
即使在回避问题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也正视着乔衣,让让心里像有团火在烧。
时默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想知道?”
乔衣垂眼,不敢直视傲然逼人的双眼:“是你说,会知无不言,你不能反悔……”
她的视线落在时默的胸前,时默果然伸手,去碰颈间挂着的音符吊坠。
乔衣想,时默又开始思考问题了。当她开始思考时,总是去触碰这颗闪闪发光的小物件。当她思考,那就是她要说很多话的时候。
可时默并没有长篇大论。
时默没过多久便开了口,声音很平静:“这个不能告诉你。”
手却攥紧了音符,再没有松开过:“你怎么不看我。”
乔衣将反驳的话语咽下,不让我管,却想让我抬头看着你。
时默不愿意像约定好那样回答问题,果然是不喜欢她的。
她看向那颗16分音符,它被牢牢地握住,上面的钻都快被抠掉,在无声尖叫。
好疼。
乔衣的耳边响起精灵的歌声,让她救她,声音像到达歌剧的高、潮,愤怒而张狂,刺得她头皮发痛,耳膜欲裂。
乔衣固执地重复:“你答应我的。”
她终于把头抬起来,灼灼双目在向目光同样炙热的时默逼问——你说你会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只是想了解你。
“小乔。”时默轻声叫她。
乔衣在关键时候会变得更执着,可时默却觉得乔衣肩上无形的压力比她大得多,那是来自家人和未来的重负,她不需要再为他人的事情再添负担。
规则是时默定的,卡壳的时候,她可以适当地钻空子反悔。
于是时默温柔地笑:“你欠了我一个解释,所以第三个问题换我来问你。”
乔衣瞪大了眼,像遭遇老鹰俯冲掠食时机敏的小兔:“我没有欠过你什么解释,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逃婚的事也可以告诉你!
但乔衣不知道,时默早已了解了个通透,别说逃婚,连翟家最近的小动作都了如指掌。
时默回答,语气中也带了笑音:“小漂亮,那天晚上你在想什么,怎么能偷亲别人呢。”
乔衣眼中的热切忽地被冻住了。
什么?时默跟她说了什么……
那天晚上时默原来没有睡着。
她反问她,怎么能偷亲别人。
她并不喜欢她亲她。
乔衣失了全身的力气。
她像个笑话。
眼泪不争气地往上涌,连双颊也变得滚烫,乔衣只觉得自己狼狈不堪,可又私心想保留下她们之间的关系。
乔衣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说:“我没有。”
时默看着乔衣的表情变得不对劲起来:“你没有什么?”
“我是亲了你,可我没有喜欢你。”
时默:“?”
岂有此理,她还没问到这个,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现代版吗。
她伸手去触碰乔衣的衣摆,手背却被热泪砸得有种烫伤的错觉。
怎么哭了。
乔衣很快就哭到打嗝,无法压制住她的泪腺。
她一点儿也不明白,心动是怎么一回事,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
她喜欢她古灵精怪的朋友,喜欢急脾气的兄长,也曾喜欢儿时拉着她的手带她去看车展的双亲。
可两情相悦的那种喜欢是什么感觉?
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了时默。
时默是很值得人喜欢,她是他人心目中的童年女神,她的舞技惊人,演技流畅灵动,性格温和大度,除了五音不全又爱捉弄人外是个完美的女人,这样的人很难不喜欢上。
但她怎么能喜欢时默呢,连她这么傻都能看出来,时默对她好只因为时默是个好人,在尽自己所能帮助她。
时默帮过贫困的孩子求学,帮过学生们练舞,帮她摆脱缺钱的窘境。
无关爱情。
她喜欢上她,还扰乱她的生活,算不算是恩将仇报。
她好心收留她,带她入一行的门,让她获益匪浅,可她却在得知她喜欢女人的第一时间,想过要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