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来照之,蒨蒨自生烟。父皇恰好读到这句诗,便为她起了个蒨字。
王蒨时常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字,她既没有长姐的明艳聪慧,也没有二姐的英姿飒爽。宫墙内的她,躲在两位姐姐的身后,宁可做无人问津的喇叭花。
王蒨并不怨怼,她自小就是懦弱之人,胸无志气,自然安于现状。母妃的家族凋零,不得盛宠,父皇对这个女儿也并不上心。
直到下河李氏的长子李意行进宫,当时政局陡变,谢家有了反意,父皇寻求李氏的帮助,想结两家之好。
长姐与二姐不仅性情刚烈,更是比李意行大上五岁,唯独王蒨正好十七,比他小两岁。
南王朝二十六年,三公主王蒨下嫁到下河李氏。
南王朝三十一年,李氏终于起兵夺权,宫内的红血溢出城墙,将地面烫得炙热。王蒨听到族人被杀的哭喊声,她想要救人,却连带自己命一起葬送于那场火中。
她没能逃出去,房梁砸下之时,心中亦是有几分解脱的。
倘若继续活着,难道日子真的会好过吗?李意行又要如何看待她,他骗她骗了那么久,王蒨一蠢就是五年,她不如他一般心狠,玩弄旁人,作践妻子,而如今,她只是与南王朝一齐消失罢了。
因此,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还会睁开眼。
王蒨闭目之时,就不曾听到耳边有声音,四周静得可怕。待她费力睁眼,却更迷茫了。
她在一间喜房里。
红烛烧了大半,房内的地上还撒着莲子朱果。赤色的喜被整齐地盖在她身上,身下的床褥却凌乱不堪。王蒨脑中一阵剧痛,不可置信地掀起薄被,果不其然看到自己身上的指印与齿痕。
下河李氏的大公子李意行,长身如玉,仙姿出尘不可一世,南北朝诸多风流雅士,文人却最爱在他身上着墨。
王蒨也是洞房的那天夜里,才知道什么是内外不一。
如今看来,她似乎回到了洞房后的第二日早晨。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外头的脚步声就打断了王蒨的思绪。既是婚后的第二日,她此时自然在李意行的居所,王蒨意识到来人是谁,蜷缩着身子往床榻内躲进去。
李意行修长清瘦的身影停在门外,随后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应是叫婢子们退了下去。
他独自走进,每一步都走得轻而慢,似乎怕惊醒房内之人。
王蒨惊恐地睁大眼,将被子裹在身上,随后重新闭上眼假装自己仍在熟睡。她不敢、更不想面对李意行,无论这是梦境还是真实。
李意行静默不语,在床边站了半晌后无声靠近,伸手替她理了理薄被:“冷么?抖什么。”
他的声音温柔,呢喃,与王蒨记忆中无二,只是此时,他的声音更年轻些,还是当初那个十九岁的李意行。
王蒨并不曾意识到自己已经害怕地发抖,也不知他究竟是否发觉自己已然清醒,一时间只是继续背对着他,不敢出声。
外头有婢女提醒:“郎君,夫人院子里的迎春来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