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莘的嗓音和和气气的,却吓得那小女郎连连摇头:“什么寒药?若是伤了我的盼雪可怎么办,它娇气得很。”
“人吃什么寒药,它就吃什么,不过份量少些,”李莘愁容惨淡,又操心起自己的家的,“还不知我家的能不能挺过产崽。”
二人离王蒨不远,所谈之物自然也落在她耳中,王蒨伸手招来乔杏,低声问乔杏那年岁小的女郎姓甚名谁。乔杏知晓三公主记性差,没想到差到如此地步了,又给她低声介绍道:“那抱着盼雪的女郎,叫谢亦菡,她是谢氏出来的,是世子母亲的族亲。再往前那些,李莘前头的分别是李卫氏,李崔氏,李……”
“行了,行了,”王蒨听了一半,连忙让乔杏打住,“让我慢慢记。”
士族之间联姻嫁娶并不稀奇,只是女子成婚之后多要随夫姓,仿佛就不能拥有自己的名号一般,实在让人悲叹。
茶盏过半,王蒨问李莘:“女郎说的方子,是幼猫才使得吗?”
李莘猝不及防被公主问话,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回她:“回公主,给母猫喂都成,可不能药性太重,到底是娇贵的玩意儿,喝多了恐怕伤及别处。”
“本宫记性不好,”王蒨笑着转身,吩咐乔杏,“你去记下方子,回头给圆饼试一试。”
乔杏应了声,与李莘的婢子下去记药方。
谢亦涵嘀咕道:“原来公主也跟我们一样,要为小狸奴的吃喝拉撒、甚至生死之事操心……”
她童言无忌,邻座的几个妇人都笑了起来,王蒨也含笑端起茶碗,借着瓷制的杯盖掩起眼中的紧张。
……
王蒨在园中与妇人们吃茶,李意行并非在外等候,他听到院里传来妇人们的谈笑声之后,便让马夫驾车向家中去。
不是小山居,而是李氏的主院。
主院的婢子们见世子归府,脚下生风进去通报郎主。
院内的楼宇高耸,杉木成林,沉闷的青色占了大片视野。自从当年李氏正式迁居于临阳,主居迄今已建立三百多年,族人们一代代传承冠冕于此,四周的红砖绿瓦无声透露出威严与风骨。
李意行一袭雪衣,不紧不慢地跟着下人往前院正厅走,分明是盛夏,他身上却仿佛带着一丝凉意。
李谋身为郎主,事务繁多,偷得半日空闲与李意行打个照面,此刻见自己的嫡子信步悠闲,身姿清绝,眼中不禁露出些自得的神色。
前院正厅是族人议事的地方,前后两道入口,夏季坐于通风处只觉得幽风微凉,舒爽怡人;四面墙上挂着李氏历代的郎主与文人墨客的画像,小字提诗,置于室内,时刻提醒李氏族人勤勉不怠。
李意行在心里轻嘲,随后朝李谋行礼:“父亲。”
李谋端着脸,示意他坐下,命婢子送上早就备好的茶水,道:“子柏,怎么今日才得空?”
“不是得空,先前的那些折子我瞧得勉强,怕父亲不满意,”李意行握着温热的茶杯,“得了父亲的准许,才敢前来。”
“你这般自谦作甚?”李谋看了一眼儿子,“你当我是糊涂了?那些东西对你来说才几斤几两,否则也不至叫你去洛阳领职。”
李意行只道:“子柏明白。”
知道他的性子,李谋饮尽清茶,看着外头的树林,沉声:“子柏,你身为嫡子,又娶了妻,算是成家。待你领了官职,千万要弄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李意行望着眼前的父亲:“百年家业,儿子自然明白。”
“至于华陵公主,”李谋仿佛才想起来这么个人,有些不想提,又不得不说清楚,他的两条长须眉拧在一起,“公主年幼无知,你若是觉着模样品行不错,与她相处一番未尝不可。”
“公主很好。”李意行缓声。
李谋一笑而过,并不想去探究自己儿子口中的好与不好。少年人风流无拘束,随心而行,公主也生得好姿色,这二人结为夫妻,就算生出那么几分真情也不奇怪,李谋早就有了这个预想。
但子柏他生于李家,早晚会明白儿女情长不过是转瞬成空的消遣玩意,官场名利的快感远远比情爱来得直接。
只是,他还是提点道:“你也知她是帝姬,不缺你那点奉承,有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何须你经手?”
他又意味深长:“若不能保她一世欢愉,至少就别让她摔得太惨痛。”
李意行闻言,抬起漆黑的眼眸,静静看着面前的父亲。在这一瞬,他身上的凉意仿佛传到了李谋身上,后者心头略微诧异几刻,但李意行很快又笑了起来。
“谨遵父亲教诲。”
轻柔缓和的语气,落在李郎主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