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蒨以为他不会回房里睡了,没成想一睁眼看他这?幅模样。
锦被也不知从何处翻找出来,竟没把她吵醒。李意行睡在地上,两眼紧紧合在一起,唯有?长睫不断轻颤,眉心轻拧,眼下与脖颈间是大片的潮红。
额角的伤也没有?包扎,血倒是止住了,干涸的猩红凝在他的脸上。
王蒨后半夜睡沉了,但与平时相?比还是未曾睡饱,此刻有?些懵,她裹着被子,看着地上的人。
窗边仍有?水珠砸落,与昨夜相?比已稍平息了些,灰蒙蒙的天,房内也十?分阴沉。
李意行面上那些病态的绯色在这?景致下被衬得有?些过分妖艳靡丽,他的黑发与惨白的脸贴在一块儿,挣扎间早已把唇咬成了绣红,微弱杂乱的呼吸时轻时重,在这?绀青色的房内,分明?是病中脆弱的人却?好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丽色。
王蒨探究地盯着他那张脸,怀疑他有?没有?装病?
看了半晌,她不情不愿地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触及灼热,连忙又收了回来。
她也拧起了眉,这?可如何是好?她昨夜是说了不少狠话,想与他尽快撇清干系,好问些正事儿,谁知道他这?就病了?从前难得见他病倒,怎么昨夜淋了雨受了风就不行了。
犹豫几刻,王蒨翻找出衣物自己胡乱穿上,又试着把李意行拖回床上。
定然是要寻个?郎中来看的,有?那样多的事情没有?问完,可她又不想被人看见李意行睡在地上,总要把人抬回床铺。无奈她本就力气很小,这?会儿抓着他的手,搭着他的身子,反倒让李意行靠在了她怀里。
他迷离间,喊着:“阿蒨。”
明?明?病得厉害,还要死死抓着她的手,王蒨不仅没把他拉起来,连带着一起跪坐在地上。
她花了不少力气才挣开,李意行努力想要睁眼看她,脑中刺痛欲裂,只有?她的身影在徘徊,他不甘心地求她:“别走,阿蒨,你陪陪我……”
他难受地快要死了,比用毒之后还要难以忍受。
那会儿他抱着雀跃的心情饮下,去与她重逢,这?会儿犹如还在梦中,他就算病得死过去,也不可能再与她相?见。
王蒨不知他心中所想,踩着绣鞋打?开门?,将门?外的乔杏吓了一大跳。
三公主的衣裳穿得乱七八糟,发髻也没有?理,这?些时日?都是世子替三公主收拾的,乔杏与其他婢子早上并不进去伺候更?衣,此刻见公主这?般模样示人,不由?愣住。
王蒨左右探头:“你叫闻山来,再去请个?郎中,郎君病了。”
听闻世子生病,乔杏连忙点头应下,吩咐两个?下人撑着伞上了马车去医馆请郎中,又叫人去寻闻山。
闻山独身进了二人的寝房,见世子倒在地上,仍在呢喃着什么,额头上还破了相?,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赶忙把人挪到?床上,惊疑的眼神落在王三公主身上。
他晓得,昨日?游溪给世子递了话,自那以后,世子尽管仍含着笑意,心头却?必然是不快的。
后来,世子叫他去拿库房的钥匙,说是为了把他红珠制成金钗,送给三公主当生辰礼物,闻山不懂夫妻之间的情调,只有?种隐隐的不安和做贼心虚。
如今看来,这?二人是有?了争执吧?
即便争执,闻山认为三公主这?样谨慎随和的脾性,是不会动手的,可世子怎么会睡在地上,还破了相??
世子从前……唉!闻山想到?此处,立刻又止住了思绪,这?会儿哪儿还有?什么从前不从前,世子这?些日?子干的怪事儿也不是一两桩了。
他又去打?了盆水,替李意行把面上那些血迹擦干净,没有?多嘴。
这?会儿的李意行却?已经完全?没有?意识,陷入昏迷之中,他的躯体仿佛是死了,灵魂却?永受煎熬,漂浮中恍若回到?了前世。
是南李王室的第五年。
清明?之季,杏花混着雨水被打?落于地,李家人登位后没有?迁都,仍旧留在洛阳,曾经那个?荒唐的王家,被烧得一点不剩。偶有?人提起桀骜野心的晋宁公主,也有?人感叹一句那挂帅出征的庆元公主,唯独没有?人记得华陵的名号。
李意行留在临阳的小山居,他深居简出,偶尔纵马从临阳城的市集匆匆而过,百姓望见那眉眼清冷秀绝的青年,才会回想起一些蛛丝马迹。
这?是端王罢?从前的李氏嫡子,名满下河临阳,随后又在南北两朝美名盛极一时。
这?样好的模样,究竟是谁家女?儿许了他?
众人顺着这?想法,心中隐隐有?一个?名号呼之欲出,又不敢再想下去。
寻常百姓哪里敢去议论?这?样的事情,端王逝去的王妃是前朝的帝姬,这?样短短一个?念头就足够让人唏嘘,无限遐想。
因而,不仅甚少有?人记得华陵公主,哪怕是记着她的,也不敢在李意行面前提及。
李意行起初觉着一切都只是噩梦。
王蒨是什么样的人?她恬静而胆怯,见了只虫儿都不敢跨过去,有?一回裙上爬了只飞蛾,她都吓出泪来,要他抱着哄许久,往后的月余,王蒨总感觉裙上是不是有?虫子,要李意行帮她一遍遍仔细检查。二人婚后日?日?黏在一块儿,后来他领了官职,偶然去军中巡查,半天不回,她就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