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蒨认在姜河禄门下念书,成日里并没有闲情?去风花雪月。
姜河禄的性情?如他的面容一样刚肃,是个?刻板、严肃的老?师,从不避讳她的身份,王蒨若功课怠慢,他还要到?大公主面前?参她本子,虽一天只?两个?时辰,功课却很多,王蒨每天夜里还要奋笔疾书到?深夜,次日早上迟迟起?不来。
要等银球圆饼和糊糊都?压到?她身上,把她压得睡不着?,才苦着?脸起?身。
午时之前?去骑射,午后去念书,若姜掌教有朝政要处理,她就留在他府上看书。
家中三?只?狸奴越来越重,尤其是糊糊,与刚买来是早已判若两猫,偏偏它还格外黏人,总要晃着?尾巴扑在她身上睡觉,好几回都?把王蒨压得喘不过气,苦闷之余确也不失乐趣。
王蒨明白这样的日子总有结束的一天,她一直在等着?李意行回朝。
外人说她太过心软仁善,她也的确如此,从不愿恶意揣度他人,除非那人是李意行。
她不止一次怀疑过,那群叛军怎么就那么巧可以赶上各家归朝的车队,会不会就是李意行放出的消息?一旦想到?这里,她就心中惶恐无?措,跟疯子作对?,总没有好处。
三?月洛阳,下了杏雨,丝雨如瀑般缠在人的肩头。王蒨撑着?伞,抱着?书册从老?师府上出来,恰好碰见来还书的周陵。
同样在姜掌教手下念书,二人却算不得多熟悉,周陵多数还是留在太学念书,与王蒨很少碰面,就是见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他拂开马车的帷幔,露出少年清隽的脸。他的五官并不出挑,唯独一双眼生得格外好看,眼尾微扬,加之又是读书人,便有些恰到?好处的风流之态。
王蒨只?觉着?他们无?一例外都?有些像李意行,或是穿衣或是打扮,让她忍不住在心底抗拒。
她明白这不是外人的错,怪只?怪李意行太擅于伪装。
周陵见了王蒨,略显匆忙地下了马车行礼:“公主。”
王蒨停下步子,把书册交到?九月的手里,随口问他:“来找老?师么?”
周陵颔首:“正是,前?段时日借阅了书卷一二。”
王蒨听罢,不再继续出言,她攀在九月的臂膀上,准备上马车,周陵站在后面,添了句:“军中似有消息来了,方才在下望见有信使进宫。”
在掌教府中待了一阵,王蒨还不知有二姐的消息,她的动作不停,只?是撩开薄薄一层帷窗幔,说道:“多谢。”
按理说,她应当唤一声师兄,曾经也喊过一声,把周陵吓得面色发白,直言受不起?这一句。王蒨自那以后就再也不喊了,她本也不多话,在外头时常点点头就含糊过去。
上了马车,九月将书册整理到?匣子中,桐叶眼巴巴还看着?窗外。
半年过去,她二人都?养出些好气色,九月成日木着?脸,但颧骨下总算不再是一片阴影。桐叶怎么也吃不胖,面色白净了许多,她的脸盘如巴掌大,一双眼似乎就占了大半,正直勾勾看着?外头:“这个?人总巴结公主。”
她在洛阳城内的市井一块混得很开,因她天生就对?人情?世故敏感。
王蒨瞥她一眼:“别乱说。”
桐叶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公主,认真道:“公主还记着?元日吗?咱们来掌教府上,也是他告诉咱们掌教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还有,奴婢听说公主从前?夜出,他也主动搭过话是不是?”
王蒨本来还不觉着?有什?么,被她说了两句,反而不自在。她仔细想了一番:“那周家郎君不过是人好罢了,不至巴结的地步,本宫于他又无?所可图的地方。”
“谁说的?公主很漂亮!”桐叶亮着?眼说完,又趴到?另一边的窗户去看街景,徒留王蒨一人出神。
马车一路直进宫门,王蒨往大殿走去,内宦远远望见她,弯着?腰上前?相迎:“三?公主。”
王蒨直问他:“军中来消息了?”
“刚禀完,”内宦指了指殿内,“大公主在里头呢。”
殿内的香烧完了,宫婢们换了新的,镂空雕金的八角炉里喷薄而出的是阵阵沉木香,并不好闻,有些涩味。王蒨往里走,看见长姐与江总管站在窗边,出声喊道:“阿姐。”
两人回过身,江善行了个?礼,自觉退了下去。
王楚碧笑着?朝她招手,鸦青色的长发束成了云髻,丽色的妆与这深宫大殿无?比契合。
“三?妹,你来看,过来。”
见她脸上有笑意,王蒨猜测军中的消息并不坏,她松了口气,站到?阿姐的身边:“看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