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切很混乱。
戚渊说完那句话后像是最后的信仰崩塌,他紧紧地抱着头委顿在地上,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剧烈的疼痛,他痛到身体都在抽搐,短短的一分钟,冷汗就把他的衣服彻彻底底地打湿。
桃山急急忙忙往前几步,但是她发现似乎她越靠近,戚渊的痛疼感就越强烈,她一时之间无措地站在离戚渊几米远的地方,只能小声地叫:“哥哥?”
他似乎已经痛到神志模糊了。
桃山这一刻很恐慌很恐慌,她转身准备下楼找戚渊的抑郁药,阮医生便风风火火地从门口进来,他带了几个助理,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药箱。林瑞把她从房间里拉出来,桃山眼睁睁地看着阮医生几个人进了房间后,“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别担心。”林瑞拍了拍桃山的肩膀,安慰她,“阮医生他们在的,不会有事的。”
桃山失魂落魄。
“渊哥就是犯病了,这次比较严重,但是以前更严重的也有,他也撑过来了,”林瑞看着桃山这样空白的眼神有些难受,忍不住叹气,“哎,这叫什么事。”
桃山沉默了好久。
头顶走廊的白炽灯冰冷地照亮这一片寂静,桃山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医院的走廊,死气沉沉地叫人心里发怵。
好半晌,桃山才开口:“怎么会、会这样?”
她顿了顿,更加难过:“他看起来,非、非常痛苦。”
“我也不太懂,但是每一次病发渊哥都很遭罪,”林瑞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大概和小时候的家暴经历有关系,每次渊哥病发的时候,身上都会有非常剧烈的躯体反应,伴随肢体疼痛、呕吐、还有心悸等等,血压会飙升,身体各方面的数据都会非常糟糕。”
林瑞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又说:“病发之后,他就会把自己锁起来,不出房间一步,抗拒进食,抗拒见人,基本上靠营养针生存。这场仗更难打,那个时候和他沟通都将成为问题。”
桃山手都在发抖,整个眼眶红透了,她却倔强地咬着嘴巴,不让眼泪掉下来。
“桃山,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林瑞慎重地和她一字一句说,“他很痛苦,你会更痛苦。”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阮医生他们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桃山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等,阮医生笑了笑。
“干嘛这样垂头丧气,”阮医生温和地说,“抑郁症是这样,但又不是不能治愈。”
桃山听见医生这么一句话,眼泪差点掉下来。
“和我详细说说?你们之前说了什么?”阮医生招呼桃山换个房间聊,一边安慰道,“戚渊没什么事,这种剧烈的躯体反应时间都比较短暂。只是之后的恢复比较难。你不要太责备自己,其实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很多时候都是抑郁者本身调节的失控。”
桃山咬唇,“我喝咖啡熬、熬夜陪他,被发现了。”
“这样,那是好事。”阮医生说,“至少不用担心他精神分裂。而且他很在意这个,这一点我们是可以利用的。”
桃山迷茫。
阮医生却又笑着提起另一个话题了,“你口吃多久了?”
“……从、从小。”
“想过克服吗?”阮医生问。
桃山一时之间没说话。
“陪着戚渊一起变得更好,不是很好吗?”阮医生微笑建议,“他需要证明自己的‘被需要’,需要脱离‘我是一个罪人’的这种想法,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未能做到,但我觉得你可以。”
“抑郁引起的躯体疼痛、抑郁情绪我们都可以通过药物来控制,但是病灶要根除,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戚渊去见他的父亲,抑郁复发是必然的,病发时伴随剧烈的躯体反应对于戚渊来说也是必然的。”
阮医生低声道。
“你大概还未曾清楚了解过戚渊的病发时的剧烈反应。最先是头疼,曾经痛到他撞墙流血也不足缓解;然后是心脏、手、脚、肚子、胃,反正能痛的地方都会一起折磨他,身上宛如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还伴随肢体痉挛,最严重的时候,濒临休克。”
桃山脸色苍白,她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攥到发红。
“抑郁躯体化的疼痛是一方面,病发时他连眼睛里能看到的世界都会发生变化。多种精神疾患都会导致内感觉增强,他们大都被身心过度折磨,这种关注甚至会使他们耽溺于狭隘的自我感受中,然后恶性循环。”
桃山此刻张口都很难,她第一次这样直面戚渊的抑郁复发。阮医生仅仅只是语言的描述,桃山便已经能感觉得到戚渊的痛苦和绝望像深渊一样。更何况她刚才亲眼目睹戚渊痛苦到抽搐痉挛、一身冷汗。
“有件事情你可能需要知道,”阮医生扔下最后一个炸弹,“刚才我们重新做了检查,他的自杀倾向指标数值,并不理想。”
***
桃山彻夜未眠,一直站在戚渊门口面对着墙壁扣墙。
躯体的剧烈疼痛引起戚渊大量出汗导致高渗性脱水,他现在不得不接受静脉输注葡萄糖。人在房间里,桃山却不敢进去,一个人扣墙扣得眼泪哗哗。
哭够之后,桃山打了一个哭嗝,然后才慢吞吞地挪步到房间里。
戚渊吃过了药,情况好了很多,坐在床上抬头看着那一袋葡萄糖发呆。察觉有人进来,他余光看了一下,知道是桃山之后,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葡萄糖不敢再看去一眼。但注意力却全在她身上。
她好像在一个人默默收拾着房间,然后把那一箱用掉了一般的咖啡箱子拖到了书架的角落,还收拾了垃圾袋,却一直都没有和自己说话。
是生气了吧。戚渊余光瞄着,心里很难受。
他刚刚和她说要分手。
他们现在应该算是分手了。
她还看见自己最糟糕的模样,他像是一个被严刑折磨的囚徒,狼狈、难堪、又恶心。
戚渊这一下,突然连葡萄糖袋子都看不清。大脑似乎在轰鸣,心跳异常地快,熟悉的心悸和头疼,就连背脊都僵硬得像生了锈的铁板,仿佛有锤子一下又一下地砸了一根钢钉进去,尖锐地钝痛,和脑袋里的轰鸣声几乎保持了同一个频率。
——又要犯病了。
不可以,戚渊艰难地想。至少不能再在桃山的面前这样。
他动作小心翼翼地擦掉自己手心里的冷汗,然后没有改变姿势,低哑地说:“你先回去。”
他不敢说太多话,也不是很想说话。他发觉自己交流的欲望越来越低,说完这一句之后他闭上嘴,全身心地去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
疼,太疼了。
这次药效这么短,还是他已经对大部分药物免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