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的厮杀停了,风像是亡灵的哀鸣,呼呼灌在?耳畔,空气?中晕开淡淡的血腥味。
祁王府的人正在?善后,将死去?刺客的尸首拖在?墙角堆积起来,身体摩挲雪地?的沙沙声?令人毛骨悚然。关北似乎抓到了两个活口,一个趁人不备咬舌自尽了,另一个满口污言秽语咒骂谢霁不得好死。
关北利落地?卸去?刺客的下巴,咒骂声?戛然而止。
没多久,马车帘被人从?外撩开,谢宝真还攥着匕首卧于车内,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见到她的反应,谢霁冷冽的眉色柔缓下来,将手中卷了刃的长剑往雪地?中一插,哑声?问道:“没事罢?”
谢宝真摇了摇头,说?话时嗓子有些发紧,艰涩道:“刺客……都解决了么?”
谢霁眉上和发间俱是沾着碎雪,下颌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轻轻‘嗯’了声?道:“没事了,不要怕。”
谢宝真攥着匕首,扶着车壁准备下车,却被谢霁上前一步拦住。
他喉结动?了动?,以高大的身躯挡住谢宝真的视线,嗓音沉沉:“别下来,地?上脏。”
谢宝真知道他在?顾忌什么。
尽管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但她依旧看到了一地?泥泞的鲜红色雪水,和堆积在?角落里等待处置的刺客尸首,怵目惊心。
谢宝真身形一顿,又悄悄地?退回马车中静坐,湿润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撩开车帘的谢霁……以及他鲜血斑驳的双手和袖袍。
车壁上钉着五六支羽箭,谢宝真一时不察,勾了一缕头发在?箭尾的羽毛上。谢霁皱眉,怕那些凌乱支棱的羽箭弄伤谢宝真,便弯腰钻入马车中,用血迹未干的手将钉在?壁上的箭矢一根根拔掉。
马车内狭窄,谢霁的呼吸就在?耳畔,鼻端萦绕着忽略不掉的血腥味儿。
谢宝真忽的眼眶一酸,带着鼻音唤了句:“九哥……”
谢霁没敢看她,只是拔箭矢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低声?应道:“嗯,我在?。”
“你肩上的伤……”谢宝真伸手去?摸他肩上的血痕,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
“脏,别碰。”
“要上药。”想了想,谢宝真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轻轻拉过谢霁的手,替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血迹擦干净,轻声?说?,“擦干净就不脏了。”
她的动?作细致而又温柔,谢霁按捺满腔的燥郁之气?,将拔下的箭矢用布包裹着置于一旁,垂下眼静坐许久,才于寂静中缓缓开口,“抱歉,宝儿。”
这一句实在?来得突然,谢宝真疑惑抬头,“为?何道歉?”
谢霁道:“我答应过,不会再?让你见到血腥的,今日却食言了。”
他手上有些血迹干涸了,怎么也擦不干净。谢宝真有些泄气?,攥着血污的帕子道:“该道歉的是我。”
谢霁微微蜷起手指,听到谢宝真继而道:“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谢霁没有直接回应,只望着她道:“以后不会了。”
他想必是有些紧张的,毕竟破天荒食言了,担心心爱的姑娘无法接受这样满身鲜血的自己。
看着谢霁隐忍伏低的样子,谢宝真的心中又闷又疼,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默默解下自己腰间的平安符,将其挂在?谢霁的腰间。
“这是我在?安平寺求来的平安符,可消灾减难,送给你。”说?着,她顺势揽住谢霁的腰肢,像以往千百次那般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九哥,我不怪你。你要好好的,不可以再?受伤!”
谢霁一怔,而后才想起自己衣服上沾了不少血,怕沾在?谢宝真簇新的兔绒斗篷上,便抬起双手挣了挣,低哑道:“我身上有血。”
“我不怕这些了。唯一怕的,是你出事。”谢宝真闭上纤长的眼睫,问道,“九哥,他们是谁?为?何要杀你?”
谢霁道:“待审讯过后,方可知晓。”
正说?着,外头传来沈莘的声?音:“公子,新马车已经?备好了。”
谢霁柔和了目光,垂首将吻印在?她带着淡淡花香的发间,轻声?说?:“宝儿,我先让沈莘送你回家。”
“你和我一块儿回去?罢。”谢宝真从?他怀中仰首,澄澈的眸中盛着担忧,“你的伤,也要处理。”
谢霁看了眼自己肩上的血痕,淡然道:“小伤,不碍事。我还需留下善后,就不送你了。”
见他心意已决,谢宝真只好点头,依依不舍的从?他怀中起身,想了想又问:“初九,你还会来我家么?”
“会。”谢霁答得很干脆。
谢宝真总算露了点笑意,“那我等你,万事小心!这件事一定?要解决好,我不想你以后再?遇到危险。”
谢霁嘴角微动?,说?:“好。”
谢霁先一步下了马车,而后将谢宝真打横抱起,不让她见到尸首,不让她精美的小靴沾染血水。
将谢宝真抱入干净的新马车内,谢霁方吩咐随行的沈莘道:“保护好她。”
“放心罢,公子!”沈莘拍着胸脯保证。
车夫一扬马鞭,马车朝谢府驶去?,摇散了谢宝真满怀沉重的思?绪。
沈莘是个闲不住的,见谢宝真不说?话,便率先打开话匣子道:“宝真,我知道你不喜欢厮杀血腥,但今日是没有办法的事,别人杀到头上来了,我们自然要反击!公子是强悍了些,杀了不少刺客,可他那是为?了自保,你千万别为?此而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