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可居驱车到羊血粉丝汤店的巷子外,毫不犹豫,这一次,他把?车子开了进去。
巷子很?宽,两旁栽树。冬日将至,风把叶子卷得满地都是,汽车轮胎压过,干叶碎声入耳沙沙作?响。
白色围墙上青灰色檐头瓦筒前端的瓦当上排列着参差不齐的走兽,之前它?们看起来凶得很?,不知为何却觉得它?们今天在笑。
付沚看着向后倒退的光影,突然想起上一次他们一起过来,不过也才过去了半个月而已。
那时候他到底知不知道车子可以开进来呢?
“我知道的,”沈可居一眼看破付沚所想:“那天我看了天气预报,有?雨。”
果然,他是知道的。
“想和你多停留一会儿,哪怕听听雨,看看窗外的行人。”
这话被沈可居说出来就像是在念诗,声音好似林籁泉韵。
接着,他又说:“这边的天气预报一向不准,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话音落下,沈可居踩下了刹车。
不等?付沚说些什么,沈可居朝外看了一眼,他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话尾语调朝上扬着:“走吧,去吃饭。”
下?车之前还不忘记侧身帮付沚把?安全带解开,付沚比之前沈可居给她系上安全带时从容了许多,虽说才过去一会儿。
沈可居有?让人安心的能耐。
付沚跟在沈可居身后进了店里,正在店里的老板娘见?来者是沈可居,笑着让他点单,显然是认识的样子,沈可居点了两碗羊血粉丝汤。
上一次,老板娘在后厨忙活,没在前边看见?沈可居,也就没有?在付沚表现出来两个人很?熟悉。
沈可居做事,还真是有赌的成分。
两人落座,付沚开口道:“其实那次师兄你赌输了。”话里还带着些发现沈可居秘密的小骄傲。
沈可居挑眉:“嗯?”
“那天老板娘嘀咕了句话被我听到了。”付沚两只手手心儿朝上,十指尖尖可掌心儿看起来肉乎乎的。
她说话时,沈可居目光胶着在她的掌心上,付沚也察觉了,从桌子上抻了张餐巾纸放在手里,怎么着都觉得不对劲,手里的那张餐巾纸遭了殃,被付沚残忍分“尸”。
“什么话?”
即便是问她,沈可居的目光也从未从她手上抬起来过,付沚的手从没被人这样注视过:“她、她说这个时间你本该在休息的。”
那天是周末,付沚记得很?清楚,老板娘明明知道沈可居是这里的讲解,也认识他,说明他经常过来。
“那时候就开始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付沚点点头,没有否认,她的目光也移到桌子下?边,一张餐巾纸已经被她撕得差不多了。
“那我赌赢了呀。”沈可居的语调比付沚更不可一世。
突然的一句话,让付沚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沈可居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她的手,转移到了她的脸上,现在她们四目相对。
沈可居说得没错,这样一来,确实是他赢了。
让她察觉了他的小心思,让她的思绪时时刻刻都与他对她所做出的一举一动绕在一起。
从这方面来说,他确实赢了。不是说隐藏得好才算赢,让付沚慢慢靠近他、注意他,那才是赢。
“师兄还真是狡猾。”
“不狡猾,”沈可居靠近了些:“女朋友跑了怎么办?”
天!女朋友!
从沈可居口中说出的这三个字对于付沚来说未免太有冲击力,她自然也不甘示弱,仍是撕玩着手里那张餐巾纸:“那男朋友也不是白得的嘛。”
这句“男朋友”,在沈可居这里,威力不必他那句“女朋友”小。
天花乱坠,绚丽缤纷,窗外狂风席卷残叶,却卷不走沈可居心中的波浪,反而声势浩荡起来,愈卷愈高。
沈可居轻咳两声,掩唇亦是掩着笑意,移开了在付沚身上的目光,上扬的嘴角半天没下?来。
那位说自己这辈子跟孤灯碑碣过的人,如今却也被爱恋冲得头晕目眩,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耳畔萦绕着这么一句话: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打直球!
不过才想完,沈可居又觉得,这样也好,也好。于他们两个人,这样的节奏刚刚好。
不算太快,也并不慢。
两人就坐在那日他们曾经坐过的老位置,透过窗子能看到店面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位老奶奶,她双手叠放在面前的拐棍上,虽是依杖而行,可却完全没有?半点自卑之感。
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没一会儿,就有一位老爷爷拄着拐杖过来,面向另一侧,坐在了老奶奶身旁。
两个人看上去像是闹了别扭,老爷爷的拐杖一点一点斜下?去,直到两人的拐杖尾端相碰,老奶奶手中的拐杖因此微微倾斜。
老奶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往另一边挪了挪,与他保持距离。
看来是闹别扭了。
“来咯!”老板娘端着两碗羊血粉丝汤送上桌子,短暂的碰撞声让付沚收回思绪,不过是上了道?菜的空,付沚再次抬起头时,对面的老奶奶,正撅着嘴枕靠在老爷爷肩膀上。
付沚猛然想起,自己也曾这样依赖别人,且全都是在自己无意识的时候。
“放多少?”
付沚侧头看过去,沈可居正拿着醋壶悬在她的碗沿上。
“师兄我自己来就好了。”付沚要去拿,沈可居躲了一下?,而后想起什么,递给了付沚。
“也是,看一眼能记住。”
看看她一次倒多少,下?次自己就知道了。这让付沚想起上次他们在路边的烧烤摊,她那时候意识到了沈可居其实一直在观察她。
原来……是这样。
付沚这脸上发烫的毛病算是改不了了,且仅对沈可居如此。
对面的老爷爷手在口袋外摩挲半天,终还是伸进口袋,拿了根烟卷。还不等?他拿出打火机,身侧的老奶奶扬起头,离他更远了。
只一眼,老爷爷马上向前探了下?身子,烟卷在空中扬起一道?弧线,掉进了离他们不远也不近的垃圾桶。
老爷爷凑到老奶奶耳边,耳语几句。
余光里,付沚见?沈可居拿起她刚刚放下的油泼辣子,她下意识关切:“你能吃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