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宣战”。
没有实权却有盛名的大祭司,向另一层面占据高位、看似不可动摇的维希尔,发出了强硬到避无可避的挑衅。
就因为两个和奴隶差不多的平民的生死?
就因为这点小事?
塞尼迪有理由感到愤怒,更有理由觉得不可理喻!
必须狠狠地教训这个狂妄的年轻人……必须让他知道,名为潜规则的界限涉及到了太多的人,不止是最显眼的维希尔。
它是不被允许如此草率、莽撞、随意地去打破的,谁都无法允许。
“原来如此,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塞尼迪道。
“如果我犯下了罪行,下一场审判大可由您主持,在玛阿特女神的注视下进行对我罪恶的审理。但是,早已落定的判决,从未有过推翻再行的先例。”
“这是对神明的亵渎,触怒了女神,失控的罪罚就会降临到所有人的头顶,无人有这个权利。”
他不着痕迹地混乱了主次,将重点引到了强调神谕判决的不可置疑上。
神的罪罚犹如一块谁都不敢承受的巨石,放在任何信仰坚定的人面前,都是挡在脚前不可逾越的阻拦。
塔希尔就在受这条戒律之人当中,甚至,他是其中受限制最大的那一个。
可少年认真地听完了这段话,表情仍旧未起半点涟漪。
“所以,我想使用不会触怒神明的方式。”
“塞尼迪。”
他突然叫出维希尔的真名,没有带上后面的尊称。
“既然我们就在玛阿特女神的注视之下,那么,你能回答吗?”
真正的审判开始了。
金发少年笔直地上前,走上石阶,来到最高法庭的门前。
由于正式的审理还未开始,法庭内空无一人,只有摆放在最深处高台上的女神像肃穆而庄严。
他从维希尔身旁径直走过时,没有侧目去看。只等到步入高处,才回头望来。
……
瞳孔不明显地颤栗,和不久前一样,无数片段如潮水般涌来。
塔希尔看到了塞尼迪。
短短几瞬,他便将“老师”升为维希尔后的点点经历过目,其中,就出现了一个月前所得知的内容。
塔希尔的眼睛,能够看到的未来,其实是“背叛”。
他能看到缠绕于人身上颜色最为赤红的因果。
“背叛”包含了多种。
对亲情的冷淡,对爱情的背离,对友情的放弃……这之中,还包括了对信仰的偏离。
塞尼迪将会背叛他的信仰,背叛他的君主。
即使此时的他还未察觉,也还未走到塔希尔所“看”到的那一步。
身为最受法老信任的维希尔,坐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利用神谕影响判决的结果,谋取私利。
不能允许。
塔希尔的心对他自己说。
虽然,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与他无关,就算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也不会对身为大祭司的他有任何不利。
但……
——我不允许,你背叛拉美西斯。
从上方回头之时,塔希尔最先看到的不是塞尼迪,反而是随同士兵一起落在最后的那名褐发少年。
直射而来的阳光过于刺目,以至于无人能观望到金发大祭司此刻的神情,也无法看清他湛蓝的双眸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被他自己强硬地抹去。
如此一来,塞尼迪便笼罩在少年大祭司真正高高在上的视线之中。
“——你对神明的信仰,是否还如以往那般坚定?”
他问了出来,嘴角不曾含笑。
“塞尼迪大人,你肯定明白,神不会容许近在咫尺的谎言。”
那美丽纯洁如若神眷的少年就站在高处,目光向下方投来。
被目光所覆盖之人,都会觉得他的视线似从远比人间更高的天上来,冰冷得不带有一丝人气。
这必然近似神明的视线,为的是对越过界限的无知凡人进行审判。
有的人,比如将“罪人”带回的士兵,此时便惶恐不已地低下头,匍匐在地。
不过,还是会有人得到的感受不止于此。
比如被自己的后辈,被打破了自己的设想的后辈——步步紧逼到这一步的维希尔,塞尼迪。
“……”
身披华饰的老者面覆寒霜,眼神也如冰刃般锋利。
及时等同于耻辱,也不能不承认:
不知历经了多少风雨的维希尔大人,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的一句话,动摇了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