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封建冷兵器时代,连烟花爆竹都是皇室年节特供的贡品,火、药实在是太超前的东西,再加上火、药性质极其不稳定,根本就不适用于战场,很可能还没等伤到敌军就在己方阵营先炸了,所以谢辞从没想过要把这个世界提前带入热、兵、器时代。
更何况他一个搞电脑的,化学知识早八百年就还给高中老师了,软硬件条件他都没有。
果然金手指和杰克苏从来都不属于他……
最让谢辞担心的不是火、药在战场上可能造成的巨大伤亡,而是这个年代的人根本对它一无所知,爆炸时的恐怖就足以摧毁一名意志坚定的士兵的斗志。
这甚至已经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游戏了。
谢辞向长安紧急上书,皇帝终于对北边那头磨牙吮血的巨狼生了忌惮之心,半信半疑地命兵部开始研制火雷。在六部之中一向处于弱势的兵部终于好好扬眉吐气了一会,根据快马加鞭送入长安的火、药残余眉毛胡子一把抓地忙碌了起来,然而技术落后实在太多,研究进展艰难而缓慢。
入冬的第一场雪后,阿拉贡终于撕破和平条约露出隐藏多年爪牙,发动了战争。
北疆十六部倾巢而动,北境全线燃起了战火,不只是霍家军的驻地,但凡边境的重镇全都遭到了蛮人的入侵。
蛮人军队全都配备了威力巨大的火雷,西线的西北军兵败如山倒,节节溃退,不到一个月,北境的西北角就凹下去了一大块。
尽管谢辞早有准备,战前向将士讲解火、药的威力和爆炸的情景,用烟花爆竹和粗制的火雷进行训练,可是与图尔库察部正面刚上的第一仗,战况惨烈得让人不忍回想。
不怕死的蛮人采用了一种类似自杀式袭击的进攻方法,近百人组成的敢死队身上绑着炸、药在前方冲锋,与汉军交手后直接引爆。
爆炸、残肢、天摇地动,上一瞬还在你身边冲锋陷阵的战友在一眨眼后可能就只剩下了半个脑袋,这是真正的人间地狱,许多士兵甚至不是被火雷炸死的,而是在听到那仿佛大地咆哮地龙将出的巨响,吓得慌了神,被战友误伤,或是慌不择路地往回撤时,被督战的官兵斩于马下。
未知的东西最可怕,对于封建迷信的古代人来说更甚。霍家军是世人眼中最骁勇善战的军队,可是再勇猛的战士也可能被天崩地裂的恐惧打败,就像刺刀拼不过长、枪大炮。
谢辞该庆幸阿拉贡还没有逆天到能搞出大炮和地雷,不然根本用不着什么自杀式袭击,在百米之外一个蛮人就能干掉数十个汉人,这仗都没有打的必要了。
谢辞觉得阿拉贡说错了,他就是菜鸟,彻头彻尾的菜鸟,面对任务既来之则安之,用最蠢笨的办法通关,甚至从来不知道未雨绸缪,多学习各方面的知识来武装自己。
逆来顺受,目光短浅。
他感到讽刺且羞耻,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几乎想象得到阿拉贡会是一副怎样游刃有余的悠闲神情。
好在他尚不是一个冲动固执的人,前锋开始溃散后,谢辞没有再坚持进攻,他知道这一仗他们已经输了。
谢辞扯着嗓子冲传令官嘶吼道:“撤——让所有人撤——”
第一战过后,出战的一万霍家军精锐死伤近半,谢辞退守榆城,开始了为期近一个月的守城战。
守城比进攻容易一些,榆城是边境重镇,千百年来都是兵家重地,城墙高大牢固,城中百姓也惯有战时生活的经验和意识。一部分百姓南逃后,榆城空了一半,三万霍家军在城内屯兵屯粮,日夜听着城外传来的隆隆炮火声,过了几日竟也听成了习惯。
应对炮火最有经验的除了谢辞就是裴昭了,守城的第二天夜里他就带了一小股轻骑兵夜袭了蛮人的军营,带着火油偷袭了一面的哨岗,放火烧了粮草就跑,还冒险以损伤一大半人的代价偷回来一小兜火雷。
裴昭的左肩膀被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裴小狗差点拜拜了他的整只左臂。
谢辞气得要死,原本的计划里压根没有偷火雷这一项,这货又擅自做了计划外的事,谢辞直接把他关在房里养伤加反省。
“放我出去!”裴小狗艰难地挪到门边,用完好的右爪疯狂挠门,“凭什么!舅舅!”
谢辞在他懊丧愤怒的低吼声中冷静地拍了一把门板,“等你自己能回答这个问题了,我就放你出来。”
火雷帮他们缓解了一波蛮人的进攻,再加上地形优势,箭阵、滚石、泼油火烧都有效延缓了蛮人攻城的进度。
可是三万霍家军和半城百姓面对的,是人数相当且拥有热、兵、器的蛮人军队,这支队伍由阿拉贡亲自领兵,是北疆十六部最精锐的军队。
而且,谢辞他们没有援军。北境其他地方处在比榆城更可怕的水深火热,各地守军一溃千里,不要说援军,不叫霍家军去援助他们都算好的了。
长安的援军优先去战况更紧急的战区,而中原、江南和西南的守军远水救不了近火,等他们赶到,边关的烽烟都凉了。
近一个月的守城战后,比大量消耗的物资更紧急的是北境整体的战况,若是谢辞再不弃城南撤,最多不过一个月,榆城就会变成被蛮人包围的孤岛。
“弃城,将军,弃城南撤。”连日的少眠和忧思让柯宁玉的脸色格外苍白疲惫,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几乎就只剩下一把骨头,看上去像一片摇摇欲坠的纸人,只有双眼凉得像暗夜里燃烧的鬼火,“蛮人缺少粮草物资,向来以战养战,我们不仅得弃城,还必须一把火烧了榆城。”
柯宁玉眼神锋利,又狠又慢地道:“坚壁清野,一粒米都不能给蛮人留下。”
百姓是最先撤走的,人们为家园遭毁、背井离乡而破口大骂,哭天抢地,然而最后还是得抹干净眼泪,拖家带口地踏上逃难之路。
谢辞边打边撤,一路退到永州境内,和退守当地的西北军汇合。他们不能再退了,永州之后就是长安,他们的背后就是整个王朝的心脏。
皇帝彻底慌了神,偏偏又有满腔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只是将皇贵妃和刚出生的小皇子打入冷宫,还派遣使节前去质问阿拉贡。
那位可怜的使节连蛮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斩了头,阿拉贡风轻云淡地回,说你们汉人欺压我北疆十六部上百年,北疆人被迫在苦寒之地艰难生存,还要给贪婪的汉人皇帝上供。蛮人不干啦,不想受压迫啦,要的就是汉人狗皇帝的狗头。
皇帝气得仰倒,说你妹妹是我的女人,你外甥是我的儿子,血浓于水,你连他们都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