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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九十一章 十年一梦(1 / 2)


母亲先是同我一?样怔住,下一?秒起身开门,大声斥责道:“有?什么好慌张的?,不知道三小姐身子受不得惊扰?一?惊一?咋的?,既然嚷开了,就把话说清楚。”

报信的?丫头低下头,嗫嗫地回道:“回,回太太,是医院打电话来说,安少爷中了枪。还,还在抢救,他们是按着安少爷的物件,寻来的。大少奶奶听后赶去医院,让我向太太报备声。”

母亲询问是哪家医院,那丫头吭吭哧哧地说是雁遥接的?电话,简单的?说了这事,就急急出门了。母亲挥手让那丫头下去,烦心地说道:“这雁遥做事真是,整天只知护着她兄弟,一?有?事,就慌了手脚。这梦泽也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唉!”说罢,摇摇头,扶着僵直的我回床躺下,声音转缓,安慰了我几句,说去打电话给远祺,让他去查查,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虚软地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梦泽中枪的幻影,血红一片,浓浓的?腥气从记忆中蔓延至鼻端,低喊了一?声梦泽,眼角滑出两道泪痕。与梦泽缘断,已是一辈子都难以抹平的?伤感,若是有什么……抖动的眼皮挤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若是有什么,肯定会是自己此生难以承受的遗恨。

难以承受胸口的惊悸窒闷,我抬起手轻轻揉抚,随着动作响起纸张的?悉索声。举手一?瞧,是不觉中捏皱的信纸,望着上?面雄健的笔力,大脑里翻涌的?乌云停止了扩散,残存的?阳光,顽强地与之搏斗,眼底逐渐恢复清明。振兴,不可能,如果上?次可能是反间计,那么这次毫无道理,要梦泽的?命,毫无道理。那么,这会是谁?

过了二十多分钟,母亲复转回来,告知梦泽被送至仁济医馆救治,中枪的部位在左肩膀和左肩胛骨下侧,所幸没伤及心脏,恰巧当时有懂行的?路人,送医及时,虽还在手术中,性命应没危险。

听完,半晌后剧痛方稍稍缓解,担忧又起,枪伤于我并不陌生,即使性命能保,也怕落下残疾,还有?铅中毒,感染锯手锯脚的?比例太高,梦泽……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挣着起床,随母亲来到厅中,同家人一?起等候新消息。快近傍晚,双眼红肿的雁遥才被远祺扶了回来,陪着我的?浩天跑过去,抢着询问梦泽的情况,雁遥疲惫地拍拍浩天的?脑袋,眼光无意扫到我,顿时冒出一团火,冲我嚷道:“现在你高兴了吧,泽弟真傻啊,让他扔开手,他偏不。他也不想想,怎么斗得过强盗出身的?兵痞,……”

远祺见状,忙要把?雁遥拖出客厅,雁遥使命挣着高喊道:“你这个懦夫,成?天只知护着你妹,还讲不讲是非天理。那巡捕说的,你也在场听了,旁观的?听到枪手跑时,吆喝带着关外口音,这不是他们合伙干的是什么?幸好泽弟命大,为闪人躲过一?劫,你这不要脸的娼妇失望了吧,你……”

远祺用力甩了雁遥一巴掌,雁遥捂着脸,瞪了远祺片刻,嘶喊道:“苏远祺,好,说了你妹一句,就是一个巴掌。我弟快没命,我还跟你们苏家人混着。我,我孬种!”说完,调身冲出客厅,朝屋外跑去。

远祺过来跟我讲了几句,转身追了出去,我的?身体感官已经钝化,唯有雁遥的那句关外口音,在耳边不停地回响,声音越来越大。我抱着欲裂的?脑袋,整个人缩进沙发,可仍觉得空荡,心底亦是一片茫然,痛到麻木的茫然。

“韵洋,冷静点。”父亲朗朗的?声音,将?我从迷茫中唤醒。

冷静?我忆起离去那晚振兴说的?遇事一?定要冷静,我咬咬唇,事情未作定论,怎能自乱阵脚,真要振兴派人,怎会这样轻易露马脚?我深深呼吸两下,提起精神,转同父亲一?起劝慰气得发抖的?母亲。过了十分钟,远祺进来说,已送雁遥回房,先代她向我道歉,明日再专程赔不是。

母亲正要开口训斥,我抢先出声,细问完远祺了解到的情况,陷入沉思。振兴,我的?心愿意相信你,可是从枪弹到人员,种种迹象,都直指着蓝家,我直观是有人借刀杀人,可远祺说,这是你利用我的?疑心和对你的?信任,使的攻心计,达到自己斩草除根的目的,到底是哪个?

感情不是猜谜,一?旦有了疑虑,更经不起猜测,我反复思量,决定亲自去给振兴发电报,电文就一个符号,?。

回到家中,人陷入煎熬,时间仿佛都快变得静止,等待的?地点由客厅,移到房里的?床上?,天慢慢的黑,慢慢的白,灵魂深处,燃烧了两个多月的?火花,渐渐变小……变弱……三天后,面上已是灰烬,内里余留点点不甘的?火星,而回电始终没来。

天还是黑了白,白了黑,对我已无分别,无知无觉机械地顺着照顾我的?使女,日复一?日,又是三天。“姑姑,庭葳弟弟来信了,姑姑,你快看啦。”浩天晃动着一?封信,在我耳边喊着,缩在封闭世界的?我,眼睛动了动,浩天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眼角扫过信封,熟悉的?笔迹,染湿了干枯的眼睛。蓦然一喜,此信应是在事发后寄来的,难怪他没有回我电文。我连忙撕开信封,眼神逐渐黯淡,仍是庭葳的自述,不见?额外的?言语,脑中复燃的?火苗瞬间熄灭。

随后进来的母亲指挥着下人,将?近日赶制出来的一?堆新衣,分类挂在衣橱中,把?我先前颜色暗淡的衣裳换掉。扫了一?眼那些款式新颖、色泽亮丽的?衣衫,双目被刺得发酸,荒芜的?脑海刮起风,吹起一?地残灰,尘烟瞬间弥漫。母亲向来好强,铁了心要把?我从蓝家拖出嫁掉,恐她也没料到,战火还没燃起,我已输个精光,输的?快得连痛都来不及感觉,唯有一?层新灰,提醒着还未戴盔,就已弃甲的自己。

放好衣物,母亲看了看我,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别这样整天躺在床上?,好人这么躺着,也会闲出病来。”

奉命行事的?使女陪着焕然一新的我,沐浴着几日不见?的?阳光,踩着松软的?草坪,走到三人座秋千椅坐下,椅旁栽种着一?排蔷薇丛,密密麻麻打着花苞,中间点缀着早开的?荷色花朵,吐露着淡雅的?芳香。坐在这代表爱的思念的花丛旁,龟裂萎顿的?心田,飘下蒙蒙细雨,悱恻连绵,才知,心跟大脑是分开的?,才知,感情上?有?多难割舍。人顷刻被分裂成?两半,原谅,不原谅?继续战斗,就此妥协?振兴,心思缜密的?你,怎会如此让我为难?

我闷头沉思,好像行进在黑暗的?地道中,突然感到气流的?不同,感知洞口的临近,爽朗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打断了即将乍现的灵光。“韵洋,难得出来走走,坐在这儿愁眉苦脸的干嘛?”

我抬头望去,父亲穿着银灰色绸衫,手拿文明杖,大步行来,在我身边坐下。父亲双手撑杖,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口道:“韵洋,为父早就告诫过你,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皆在你的?心念间。为父对于你的?感情,一?向不想围堵,这次让你回来,也只是想给你多一?点的选择,多一?条路,不要过早把自己放在绝境中。先且不谈那事,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也不谈振兴是否真的?合适,光是蓝家那样的风口浪尖对你磨损,为父也都忍不下心,不想再早早失去一个女儿。韵洋,你是在赞扬声中长大的?孩子,也养成了你的?自负,处处依着自己的?心思,陷入迷局而不自知。当然,你的?人生要靠你来走,有?过这次经历,不论你最后选择了谁,为父都会接受,因为为父相信,那会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

自己干涩的?眼睛慢慢浸出水花,身体往阳蓬里躲了躲,避过刺目的阳光。过了半晌,我哽咽回道:“父亲,我错了,把?你们当作敌人,我错了……”

父亲朗声笑着打断我的?道歉,站起身胳膊朝我弯弯,道:“不介意陪我这老头子走走吧。”

我抹去面颊上?的?水迹,挽起父亲的?胳膊。“走,跟为父一起去医院看看梦泽,你大嫂的?那些话,也别放在心上?,该有的?礼数还该有。”

自己一?直挂念着梦泽的?伤势,便顺从地随着父亲坐车到了医院。父亲推开梦泽病房的房门,里面寂静无声,普通的?房内,床头柜上?一?捧造型精致插在水晶花瓶里的?花束,格外的?亮眼醒目,清雅的?香气,淡化掉浓重的?消毒水味。

梦泽尚在睡眠中,我坐到的床前,父亲借口去向医生询问病情,离开病房。细瞧病床上?的?梦泽,左手上?了夹板,微敞的?衣领露出厚厚的?绷带,俊雅的?面庞苍白如雪,上?次的伤痕留下的?浅红色,一?道道显得格外醒目,墨眉微微蹙着,眉宇间带着一?丝痛苦和挣扎,想来睡眠中也难逃枪伤的?折磨。

难过地探身帮他掖好被角,忽见枕边半露出的纸张,上?面似乎有我的?名字,好奇拿起一?瞧,是梦泽组织的?正式函件,里面写道,根据他的?申请和赣清与鸿铭的鉴定书,经商讨同意梦泽和我建立恋爱关系,落款的?时间是昨日。

简简单单的?几行字,落在眼里,化成?杂陈的?五味,弥漫至心头。怔怔放下信纸,苍白的睡颜跃入视线,极似一年前那个惨淡的?夜晚。我咬咬嘴唇,轻轻将?信函放回枕畔,怅然无力地靠回椅背,造化弄人,有?时竟似玩笑,苦心求之不得,灰心弃之偏来。一?张无形的网,悄然而至将我缚住,越束越紧,重重的?低叹从胸中挤压出来。

也许是我的?叹声惊醒了梦泽,他猛地睁开眼睛,瞧见我想要挣着起来。我忙按住他道:“梦泽哥,别,当心伤口。”

梦泽看看我,反劝道:“韵洋,你别担心。”磁性的声音带着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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