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他们十几人得知和平基地来人问他们是否要回去,并且听说那里如今吃喝不愁,条件十分不错,他们自然是要回去了,然后一架直升机将他们都带了回去。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离开大半年,大雁山已经完全变样了。
高大坚固的围墙,放哨巡逻的士兵,大片大片晾晒的粮食,满山的大棚和庄稼,成区域划分的整齐水泥房,人们身上的冬衣,脚上完整保暖的靴子,还有老人孩子脸上愉快满足的笑……
他们曾经逃离深渊一般离开的地方,几乎寸草不生满目荒芜的地方,已经变得近乎于天堂,他们走在其中简直恍如隔世。
已经融入了大雁山的新人们看了看?这十几人,只当作是新来的难民,负责引导新来难民的半大小伙子说了一通基本事项,然后笑着很自豪地说:“你们呆久了就知道了,我们基地是最好的基地,条件好,管得也不严,只要你们老实本分又勤劳肯干,过上好生活是很容易的事。”
杜春他们支支吾吾,有几人几次想说自己从前就是这里的人,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杜秋微呼了一声:“刚子。”
郑刚和杜春杜秋兄妹沾亲带故,能够在残疾之后的十几年里还有相对不错的工作,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可是如今的郑刚却和从前很不一样,他依然缺了个手掌,断了一条腿,但却穿着崭新厚实的衣服,唯一的那条腿上,也套着服帖的棉裤,脚上踩着帅气漂亮的硬皮靴子。
他拄着一根制作一看?就颇为精良的拐杖,戴着防风帽,身上背着个包裹,脖子上挂着一个崭新的军用水壶。这水壶他们在南明基地的一个地位很高的人身上见过类似的,对方非常宝贝,说是保温效果特别好,但那个水壶比较旧了,也没有这个好看?。
他比从前看?上去年轻而且精神太多了,气色与气质也是天差地别,而他们这行人,和大半年前相比,却是憔悴苍老太多了。
郑刚沉默地看着这些人,那半大小伙高兴地喊了一声郑大叔,郑刚对他说:“行了,后面交给我吧。”
半大小伙有些犹豫:“可是我还没有和他们把事情交代全,也没有带他们去住处。”他好不容易才?竞争到负责引导难民的工作,这都好几天没新人了,今天来了这么多?,他可以赚到不少积分。
“没事,去你队长那做登记吧,就说是我说的,接下来的事我做,积分你照领。”
那小孩这才?高兴地走了。
郑刚和杜春他们说:“跟我来吧,像你们这样新来的,有特定的住处,条件没有正式成员好,但也不差,都有炕,保暖是没问题的。但烧的柴火,除了每天的基础供应,多?的就需要你们用积分换,所以你们暂时最好一起住,也能省点柴。”
一路默默地来到住处,这是两大间新建的房子,都是一水的水泥铸造,平整而坚固,再大的风也吹不走,除了门窗可能有些缝隙,就再也没有一点可以进风的地方了。
有两个老人在里面打扫,都是认识的人,看?到他们进来,跟郑刚打了声招呼,杜春不由叫了声“老何?老牛”,两老人看看?他,叹了口气:“房间给你们打扫过了,这也是我们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了,以后好好过吧。”
这两人都是最早跟着杜春建立基地的,没有什么大本事,要不是有杜春,可能早就死了。可杜春当初带着一群青壮离开,把他们这些老的残的的丢在身后的做法,也确实挺让人寒心。
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之后那些天,他们要不是硬撑着,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所以再看?杜春,也就很淡了。
他们当初理解杜春的做法,现在,杜春也理解理解他们不能、也不想多帮他们的做法吧。
两老人说完就唏嘘地走了。
杜春心里颇不是滋味,郑刚也没安慰他的意思,说:“一会儿派个人去领基础的被子、冬衣,刚才?小宋跟你们说过了吧,顺便领些薄膜壁纸,把门窗缝隙堵一堵,墙上贴一贴——这些都是基地里自己产的,目前免费提供。然后再去领吃的,等缓过来了,就去问问有没有你们能做的活。小宋就是负责你们这一块的,他很细心负责,每天都会来看看?你们适应得好不好,有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郑刚将背上的包裹拿下来放在空荡荡的炕上:“这是我们剩下三百多人给你们凑的一些吃食用具,应该够你们熬过这段最难的时间了,算是报答你杜首领对我们的庇护之情。这个水壶是我个人送的,偿还你对我这个废人这些年的照顾。”
他一样一样算得清楚,杜春忍不住眼眶湿润,叫了声:“刚子。”
郑刚叹了口气,他们的情分,其实早在杜春要离开前的那一晚的谈话中,就已经断了。
因为郑刚的残疾,杜春甚至压根没想过要带他一起走,大约是觉得郑刚会很快死在这大山里,同时也知道外面的世界危险艰难,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所以当时就说好,那一别就是永别了。
没有了牵挂的人,才?能坦然面对生死。
所以照他们说好的,他们已经是陌生人了。
郑刚摆摆手,也离开了,杜春等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好像当初郑刚注视着他们开走的大卡车,和车后扬起的一路烟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