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 天际泛了微光。
两天没睡, 沈括太累了, 所以这一晚枕着陆嫣的腿,他闭眼便睡着了,沉了下去, 陷入状态极好的深度的睡眠中。
早上六点,沈括生物钟到点了,他醒了过来。
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孩强撑着努力睁大的眼睛的样子。
小丫头真是一宿都没睡,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是真的不能睡,她也不敢睡,沈爸还没有脱离危险, 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情况, 需要及时叫医生。
毕竟人命关天。
陆嫣见他醒过来,疲倦的小脸展开笑意, 眸子也熠了光:“睡醒啦?我看你睡得好香啊, 还打呼噜呢。”
沈括立刻坐起身:“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打呼噜。
陆嫣本来也是逗他的,伸手挠了挠他凌乱蓬松的头发:“睡过之后, 精神好了?”
“嗯。”
“这样就对了,放心吧, 沈爸今晚没事,刚刚医生来过, 说情况正在好转。”
“谢谢。”他闷声向她道谢。
有拿着盘的护士路过,听到两人的对话, 笑着对沈括说:“你女朋友真不错,一个人帮你撑了整晚,三点那会儿,我看她困得都快不行了,一个劲儿用指甲掐手背......”
“哎?”
陆嫣打断了护士的话:“那什么,有点饿了,沈括你去买点早餐啊...”
话音未落,沈括抓起来她的手,果不其然,左手手背上,有几道弯弯如月牙形状的指甲印,微微泛红。
陆嫣缩回手,若无其事地说:“闻到谁在吃小笼包了,好饿噢。”
沈括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等护士离开以后,他无声地揽过陆嫣的肩膀,下颌抵在她的额头,在她的刘海上印下一道似吻非吻的痕迹。
晨昏交际处,黎明的曙光刺破堆叠的云层,宛如绯红的染料,渐次晕染开。
陆嫣的心一阵燥热。
很快,沈括松开了她,有些不太好意思。
陆嫣摸了摸额头,嘴角上扬,含了清甜的笑意:“你是在亲我吗。”
“不是,没有,别乱想。”
“明明就是...”
或许是因为父亲病情好转,沈括心里也轻松了许多,问她道:“你昨晚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陆嫣傻了。
这特么...不是都睡着了吗?
“你装睡!”
“没有,但有感觉。”
“我没做什么,什么都没有,我怎么可能做什么...”
她絮絮叨叨地解释:“不可能,我是女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
沈括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那双狭长而漂亮的瞳子看得她心虚不已,仿佛想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似的。
陆嫣耳垂都挂了红。
真丢脸。
她支支吾吾道:“反正你都不想亲我,我这么主动,显得好像很那个...”
沈括的手落到她的唇瓣处,粗砺的拇指指腹轻轻扫过唇瓣那正中那一点柔软处。
“不是不想,只是觉得不应该太草率。”
陆嫣诧异地望向他,只见他无比认真地说:“你要有心理准备,第一次,可能会很久。”
他已经想了很久,场景也造了无数个,克制隐忍到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太过轻率。
陆嫣微微睁了睁眼,有点傻。
虽然...
知道他说的是初吻,但这话说出来,没有办法不让她往别的地方胡思乱想。
会很久…是要多久呀!
她脸颊瞬间胀成了樱桃红。
那个年代的少年,大抵都很纯洁正直。
是陆嫣污了。
*
沈括拎着医生开的单子,下楼缴费拿药,陆嫣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医生走出办公室,见陆嫣守在病房边,误认为她是病人的女儿,将一个需要签字的病历表单递给她。
陆嫣不知道那是什么,接过看了看,解释道:“抱歉,这个好像不应该由我来签...”
她话音未落,忽然看到资料表上,沈爸的原工作单位那一栏,赫然写的是――
恒辉水泥厂。
陆嫣的心跳蓦然间跳慢了半拍。
她不可能不知道恒辉水泥厂,这个工厂是陆氏集团名下最早创办的一间实业工厂,陆氏地产最初开发建房所需的水泥原料,都是从恒辉水泥厂来。
小时候,陆臻牵着她出去散步,远远地路过了恒辉水泥厂,曾经指给她看,说你爷爷曾经就是靠着办这家实业工厂而发迹的。
人到中年的陆臻,说起家族历史的时候,眸子里划过一丝苍凉与无奈。
年幼的陆嫣那时候,还看不懂父亲眼底的复杂,她极目远眺,看到大片青色麦田对面,滚滚浓烟自水泥厂的长烟囱里飘散出来,将天空的云都染成了乌青色。
后来十多年的时光里,陆氏投入了大量的物力财力,施行工厂改制,车间变成了无尘车间,这才慢慢将污染减少到最低。
“小姑娘,你想什么呢?”医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打断了陆嫣的回忆。
她抬起头,嗓音沙哑地问医生:“沈叔这个病,是和他以前的工作环境有关么?”
“当然啊,沉肺就是因为长期吸入工业粉尘所导致的。”
医生说话间,见陆嫣的手紧紧攥着病历单,都捏出褶皱了。
“那...等会儿那个男孩回来,你让他在病历单上签个字。”
陆嫣无力坐在椅子上,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她知道沈爸的病熬了好几年,可她独独想不到,沈爸以前竟然...
是在为陆氏工作!
她看看自己身上漂亮的衣服裙子,从头到尾,每一件穿的用的...都是品牌,都是最好的。
她又抬头,望向病房里昏迷不醒的沈爸,那个被疾病折磨形容憔悴的男人...
沈括连一双崭新的运动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