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雅脸上的黑气原本只是静静蛰伏着, 然而与林念慈柔和的磁场相触之后,竟似一根火柴扔进了一桶汽油,瞬间就燃成了熊熊烈火。这烈火还不是普通的火, 而是没有实体、没有形迹、没有温度的黑火。
看着它把简雅烧得不成人形、面皮溃烂,看着它飞快烧焦了林念慈的双手,使之白骨森然, 林念恩竟毫无办法。他试图用清障符再把煞气压制下去,却都没有用, 随即又掐了几个法诀, 口中念着驱邪的诅, 依旧没有用。师门教给他的所有术法都没能浇熄这黑色的火焰, 反倒让它越燃越旺。
“师弟, 快给师父打电话。”林念慈已经瘫软在了地上,额头冷汗淋漓, 嘴唇咬出了深深的血痕,可见正忍受着何等剧烈的痛苦。
林念恩慌忙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 给师父打电话。当他与师门沟通时,满脸黑火的简雅正躺在地上反复打滚,用凄厉的嗓音尖叫着、呐喊着、咒骂着。一句句拖得极长的“救救我”在屋内回荡, 还有撕得粉碎的哭嚎, 吓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吓住了电话那头的道士。
那边也没问明情况就说马上过来, 然后切断了讯号,林念恩也随之瘫坐在地上, 眼珠通红地看着师姐已显露出白骨的双手, 口里不断呢喃:“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师姐我错了, 我害了你,我原以为那真的是煞气!”
林念慈没有功夫安慰师弟,因为她已自顾不暇。她惊骇地发现自己的磁场竟然无法熄灭这层黑火,更没有办法治愈焦黑的双手。她若是强行忍耐倒还好,她若是胆敢往双手输入一点点灵气,那黑火会燃烧得更旺盛。她的灵力竟然变成了黑火的助燃剂!
她疼得冷汗直冒,五官扭曲,涕泪滚滚而落,哪还有之前飘飘若仙的模样?对她极为痴迷的毕泽泰三人早已被这诡异的情况吓住了,这会儿全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
倪心海瞪大双眼,恐惧不安地看着简雅。
简雅现在的模样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她脸部的整块皮肤都已经脱落,露出其下的红色肉块和黄色脂肪,没有骨头支撑的鼻子甚至已经烧掉了半截,看上去更像一具半腐烂的尸体,而非活人。她用双手捂住脸,但那黑火却透过她的指缝,依然猛烈地喷吐着烈焰,仿佛无休无止,而她的尖叫也似乎没个尽头,把这偌大的别墅渲染成了人间炼狱。
听见她的喊叫,在场的所有人都闭紧了双眼,慌忙堵住耳朵,试图让自己不要去看,也不要去听。这就是他们对待恐怖和未知的态度,满以为不听不看就能规避危险,然而事实上这样做只会让他们更快地落入深渊。
只一瞬间,倪心海的脸也浮出了一块块黑斑,而黑斑的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着。随后是万诗舒的脸,毕泽泰的脸、洛九原的脸……太过庞大的恐惧让他们对疼痛的感觉钝化了,直到脓血落了满襟他们才惶惶然地睁开眼,彼此看了看,然后发出更为惨烈的尖叫。
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到处都充斥着血腥味、尖叫声、恐惧感和晃动的人影。有人吓得瘫坐在了地上,有人疼得打翻了落地灯,还有人举起花瓶砸碎了一切能够倒映出他们身影的玻璃制品。
这里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
看着眼前的一切,林念恩脑袋里一片空白,想要去拥抱师姐,给她一点安慰和力量,却发现只是轻轻一触也能让她疼得发抖。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汗水和泪水在她美丽的脸上肆意流淌,使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块冰,随时都会化掉。
“师姐,这黑气不是煞气又是什么?”他拖着长长的哭腔询问,脑子里却反复回荡着梵伽罗的警告――这是恶业。
怎么会是恶业呢?不可能是恶业的!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敢把这个荒唐的答案说出口。
林念慈摇摇头,嗓音已虚弱地几近消失:“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这黑气绝对不是煞气,也不是鬼气,更不是阴气。”她慢慢靠在了沙发的坐沿上,脑袋低垂,眼皮耷拉,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
“师姐,你再坚持一会儿,师父很快就来了。”林念恩凄惶无助地呐喊。
忽然,一双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厉声质问:“你不是说你师姐能治好我吗?啊?你这个骗子!你看看我的脸,你看看啊!”
林念恩转头一看,鼻端不由倒吸一口气。只见倪心海的脸已经被黑斑完全覆盖,脓液和血水一汩汩地涌出来,坏死的皮肤一块块地往下掉,眨眼也变成了简雅那种半人半鬼的模样。如果任其发展,说不定她的鼻子、耳朵等器官都会掉落,那就真的一点人形都没有了。
林念恩十分内疚无措,连忙把清障符全都拿出来,给这些人贴上。但是没有用,那层原本轻而易举可以被他压制的黑气,如今仿佛拥有了生命,竟是被催化后产生了更为强大的破坏力,不停在几人的脸上流转,又往脑腔和骨头里渗去。它们在肆意地吞噬着这些人的生命力,他们越虚弱,它们就越旺盛,其形其态宛若活物!
简雅等人原本仅仅只是面临毁容的危险,如今再看,竟一个个都有殒命之兆。
林念恩自入世以来还未遇见过如此恐怖又难解的诡案,此时哪还有半点高人的姿态,竟已吓得瑟瑟发抖、眼泪直流。不知为何,梵伽罗此前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脑子里打转。
梵伽罗曾慎重宣示,这黑气唯有他能救,如今想来,那竟然不是狂妄无知,而是言之凿凿。
想到这里,林念恩心里涌上一股极强烈的抗拒,连连摇头暗忖:不不不,不会的,等师父来了,他老人家自然会有办法。这黑气也绝非恶业,而是一种术!
当林念恩的信念不断被梵伽罗的话语摧毁,又不断自我重建时,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带着两名中年男人终于赶到了倪心海的别墅。看见屋内的惨状,饶是他们见多识广、胆大过人也不免惊了惊。
“师父。”听见熟悉的声音,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林念慈立刻挣扎着醒过来。都已经四十多分钟了,她的双手还在燃烧,指关节的白骨已根根毕露,皮肉也都焦黑萎缩,然而这并不是最惨的,更惨的是她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灵魂灼烧的痛苦,仿佛死了无数次。
“小慈,师父来了!”白胡子老者立刻掏出一张符,贴在徒弟的手上,却又惊疑不定地看着它被黑火烧成灰烬。
“怎么会这样!”两名中年男人大感惊骇:“这可是天宝镇煞符,千年僵尸都镇得住!”
“这不是煞气。”老者仔细分辨这熊熊燃烧的黑火,以及倪心海等人脸上的黑气,表情越来越困惑。
“也不是鬼气。”捧着一块罗盘的中年男人说道。
“更不是障气、阴气。”另一名中年男人飞快做出了判断,继而脸色大变:“难道是魔气?”
老者果断摇头:“也不是魔气,如果是,这些人早就入魔了。”
“那是什么?”两名中年男人站在原地一筹莫展,额头已不知不觉布满了冷汗。
林念恩见师姐已经疼得快失去知觉了,而师父和两位师兄竟也拿这些黑气没有办法,终于嗫嚅道:“有人说,说它们是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