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街。
京都府衙的官差提着刀将算命铺围得铁通一般,满脸写着“生人勿进”。他们本次是配合办案,连进去拿人的资格都没有。
原本热闹的街巷此刻户户大门紧闭,只有各色幌子在秋风中寂寥地摇晃。有那好热闹而又不怕死的,三三两两凑做一堆,远远地站在算命铺斜对面的街口。
“哎,瞧见了吗,那群穿红衣服的!”
“可不!瞧这动静,跟这小碎催们就是不一样!”
“那可是那地儿的高手!”男人挤眉弄眼。
周围人发出压抑着的暧昧而心知肚明的唏嘘声。
说的是提刀突入的那十来个侍卫,个个身高马大,身手轻盈,上屋顶如猫儿一般。他们具都穿着绛红武袍,束着红色发冠,一柄长刀威风凛凛。若有眼尖识货的,便能看出他们的衣服纹样另有乾坤,阳光一照,那若隐若现的,都是褐红暗绣的玫瑰。
这些正是玫瑰堂的武卫们。
玫瑰堂“光临”曲水街,有史记载以来,实属第一次。
“老骚货犯了什么事?连这地方都惊动了?”
“要我说,就该立律偷男人犯法,先把她凌迟了杀鸡儆猴!”
“早说不是个好东西,骚得我隔了半条街都嫌味儿膻。”
众人轰然大笑,有那会挑事儿的,当即调侃道:“我说吴家婆,你嫌膻,我看你汉子跑得勤快得很嘛!”
叮!
一枚玫瑰金针钉入地砖。
人们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先低头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玫瑰金针,再抬头看向来处——
屋脊上,一个戴着兜帽斗篷的女人大马金刀地坐着。她手臂搭着膝盖,展开的五指间还夹着三枚金针,懒洋洋地扫了眼那群长舌后,在那安静得落针可闻的空气中道:“吵死了。”
一名武卫翻上屋脊,单膝跪地抱拳道:“禀岁护。”
正是玫瑰堂护法,岁秋。
“说。”
“人……”他正要说话,却见岁秋目光一凛,一掌将之拍退,而后后翻下腰——一连五响,几不可见的细针钉入瓦片。
兜帽下落,露出一张锐利浓烈的脸。
岁秋回身,掸了掸灰:“我看是不必说了。”
红色裙摆和斗篷在风中鼓荡。
庭内。
断垣残瓦零落一地,东屋破了偌大一个天窗,一美貌妇人与玫瑰武卫混战一团。她身法混乱,招数狠厉,一柄匕首使得仿若生风。
“那就是女魔?”岁秋半蹲在飞檐之上,手心卷着一捆银白色的银索。
艳美魔在江湖近乎于一个神秘的传说,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也没人和她直接交过手。但她身上血债累累而屡次将官府仙门当猴耍,因此被公认是高手。
“根据风护的日志,此人多半和艳美魔有关系。”玫瑰武卫答。
岁秋冷笑一声:“让我会会。”
白光一闪,青石地面被砸出一道飞沫,庭内情势顿变!
艳娘几乎是凭本能才躲过了这快如鬼魅的一击,色变间,抬头一看,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绝美女人飞掠至眼前。
众玫瑰武卫默契收手,十几道黑影飞速后掠至屋顶。刚才还刀光剑影的庭院,此刻却沉寂着死一般的静谧。
安静观战的武卫额头落下了一滴冷汗,忍不住吞咽口水,大气也不敢喘。
岁秋:玫瑰堂第一近身高手,讲究一击必杀的快感。
风带着半片落叶,在白色的天光中打旋。
艳娘握着匕首横挡于前,双目赤红。
“艳美魔?”岁秋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玫瑰堂护法岁秋,承让了。”
恍如时间被切割一般,破风声响,空气静了一瞬,艳娘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一道银索贯穿前胸,将她死死钉住钉入砖墙。
血缓缓地流下,艳娘踉跄一步跪地,那银索眨眼间收回,带出一道箭矢般的血。
“带下去。”
岁秋浓烈的面容面无表情,正待离去,衣摆却被抓住。她低头一看,艳娘牢牢攥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瞪出:“让我看一看这间屋子。”她喉中嗬嗬,沙哑浑浊地说:“求求你。”
岁秋静看了她两秒。
“也罢。”
她抬手,立刻便有两名武卫上前将艳娘扶起来。
原本黑暗的东屋因为被破了天窗的缘故显得亮堂无比,飞尘在空中飘浮。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两旁提着的武卫只觉得她身子一沉,竟好像拖不动,又见她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提不上来,便心生警觉,谁知艳娘双目翻白,眼眶里流出血泪,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母兽般的嘶吼:“啊啊啊啊啊啊——”。
“岁护!人昏死了。”
岁秋随意地瞥了一眼,挥手淡淡道:“带下去吧,阵里待着。”
随从退得干脆,岁秋负手站立,蹙眉打量着这间残破的屋子。
血腥味、动物的臭味混杂在一起。这里……原本是饲养什么动物的地方?
砌得水滑的黄泥砖地上,被风扬起了一丝飘絮般的东西。岁秋随手捻了,那是……她瞳孔骤缩——混着血迹的,毛发?
破风声响起,岁秋身体一凝——
“什么人?!”
拂袖转身,手里竟接下一枚暗器。再定睛一瞧,怎么是块小石头?
“岁护还是如此警觉。”
岁秋紧绷的身体霎时放松,她转过身去,见晏致当头走来,还是那身黑袍,还是那个破要饭碗,还是那柄斜插着的拂尘。眼里浮现嘲弄的笑意,正想反唇相讥,却又见从前厅昏暗中走出三人。这当中一人……
岁秋脸一红,轻咳一声,千娇百媚地说:“你怎么来了。”
晏致:“……?”
岁秋又是一咳,严肃道:“来得这么晚!”
晏致:“……你病了?怎么老咳嗽?”
见岁秋一副要气死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晏致还是很警觉地转移了新话题:“来,认识一下,谢斩,纪连翘,淮南。”
三人逐一颔首,岁秋眼神与谢斩视线相交,只是短短一瞥,便错落开去。
那年城南的桃花开得极好,春光喧嚣,她猫在墙头,却见那男人进门的脚步一顿,而后扔上来一瓶桃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