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蕴不得已松手,另一手揽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平放在了软垫之上,可在移动她的身躯时,他又不禁蹙起了眉头,这身子骨瘦弱的有些让人不可置信,有一种与这个年龄的男子不相称的抽离感。
步珩微虽已昏迷过去,可那把短刀依旧死死攥在手里,陆璟蕴侧身掰着她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沿着刀柄将短刀抽了出来。当他前倾的距离更近时,他这才嗅到步珩微那一身的酒味,混杂着血腥味,有些刺鼻。陆璟蕴忙从横架上取下煅黑色的外袍披盖在了她身上。
时隔十四年,这把鸯刀又回到了他手里,轻轻摸着那熟悉的繁复的纹路,陆璟蕴的眉头又蹙成了山川状,难道说步青这老匹夫连死人身上的东西都扒了下来送给了自己的儿子?可那刀法又该怎么解释?
刀锋依旧,刀柄处那几道浑然天成的刻痕也依旧,变了的只是刀鞘,螭龙蟠凤纹路被磨得顺滑了些,想来持刀之人定是常年不离身。陆璟蕴右手指腹不停地摩挲着刀鞘,指尖下意识地描绘着那纹路下的线条走势,十四年的心爱之物,失而复得是怎样一种心情?他以为已经长眠于地下的物什,此刻却活生生的攥在别人手里,这又是怎样一种心情?
陆璟蕴侧眸,第一次仔细端详那苍白的面庞,自眉眼至唇角,无一放过。如果按年龄算来,林将军的儿子要比步青的儿子大上几岁,应该不是他罢。只是不知鸯刀的主人现在在另一边可好,回想起以前的种种事迹,他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咳咳……”
一路颠簸返回陆府途中,步珩微的猛咳声惊断了陆璟蕴的思绪,他忙收回视线敛着情绪,那厢传来几声唉哼后,长长的眼睫颤了颤便张了开来。
四目相对,陆璟蕴眯了眯眸,扬起手中的鸯刀,少有的哑着嗓子沉声问道:“这把刀确定是你的?”
“是。”步珩微从齿间挤出一个字。
陆璟蕴又丝毫不喘息的追问道:“是谁送给你的?”
“我的就是我的,又何谈谁相送。”步珩微很想翻个白眼,奈何在人家马车上,也不好太过不知好歹。她挣扎起歪了歪身,头靠在高点的坐凳之上,被踹的左腿有些火辣辣的痛,她想移动一下,可整条左腿却用不上力,难道腿骨真的伤着了?
步珩微正在纠结自己腿的事情时,陆璟蕴却猛然伏在她身前,紧盯着她的眼眸冷冷道:“如果这把短刀是你的,那你便不是步青的儿子;如果你是步青的儿子,那这把短刀便不是你的。”
不容置喙的语气,步珩微心下却已安然,原来他并没有识破自己的女子身份,“陆台主从何而断?这把刀就是我的,我步珩微也是步青的儿子。”
步珩微气息依旧有些虚弱,每说完一句话都要喘息着缓好一会儿劲,可她的坚定却丝毫不受影响。
陆璟蕴显是料到了步珩微如此回话,当即悬着那鸯刀在指间,逼问道:“你的刀法步法是谁教你的?”
“这还用得着谁教吗?自己……摸索着……”
步珩微话还未说完,就疼的蜷曲着哎呦了一声,脸颊愈发苍白。原来她刚才说话一用力,腹部的伤口挣裂开来,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
马车已驶至永宁长街,老管家勒停马车,陆璟蕴揽起她的小身子轻轻抱在了怀里,转头对老者吩咐道:“去医馆请郎中。”
温热坚实的胸膛,步珩微咬唇极力想远离,不想靠拢,可那大掌紧箍着她的肩膀,硬是让她用不得半分力气。陆璟蕴抱着步珩微快速下了马车,步珩微疼得眼前一片晕乱,但还没失去理智,一看是往陆府方向走去,便费了大力气使劲挣扎要他放手,陆璟蕴垂眸瞥了她一眼,“不许乱动。”
步珩微哪管她,直觉自己要是进了这陆府,最后肯定连骨头都不剩,想着便转头咬上陆璟蕴的手腕,她是下了狠力气的,他一个拿捏不住愣是被她咬的松了手,红红的牙印子像是烙印烙在了他的手腕上,还渗着点点血珠。
手上的力道松了,步珩微捂着腹部的伤口,一个翻身意欲反转下地,结果她右脚刚落地,左腿却因受伤没了支撑点,整个人一下跪在了地上。
陆璟蕴也顾不得手腕痛,弯身探手欲抄起她,步珩微侧了身避开他的搀扶,忍痛咬牙道:“多谢陆台主相送,下官回家就可以了。”
步珩微现在总算理解当初陆璟蕴为何不愿让自己扶他,为何死活不愿乘她的多金,就如现在的她,实在是放心不下,顾忌太多,已互相仇恨至此,还何须多此一举再去展现怜悯?
“回你家就回你家,你咬人干什么?”陆璟蕴显是有些不痛快,倒也没有恼,依旧弯身强行扶起已痛得打颤的步珩微。
她也没有力气再折腾,任由他搀扶着回了步府。念筠出来迎接,一见步珩微浑身布满血迹奄奄一息的样子,眼泪唰地涌出眼眶,“你这是怎么了?”
步珩微摆了摆手,示意念筠赶紧将她扶进屋去,念筠从陆璟蕴手里接过步珩微,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对他颔首道:“多谢大人救了家兄,请先喝杯热茶稍待片刻。”
“不用。”陆璟蕴没有去客堂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似是要随她二人进屋。
念筠并不识得陆璟蕴,上次送小天酥饼时也只是与陆府管家打了个照面,现下冷冰冰的“不用”二字让她对眼前之人的好感度大打折扣,觉得这位大人空长了一副好皮囊,说起话来真不讨喜。
“大人请回罢,改日下官再登门拜谢。”步珩微示意管家查叔送客之后,便由念筠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