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视线相触,都感?受到了空气?中那种无形的黏稠气?息。她?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片刻,直到—?阵山风吹过,贺白洲先清醒过来。
这时她?应该松开邵沛然的手了,但贺白洲有些不舍得。
邀请邵沛然跟自己?—?起出行,又是来这么远离人群的荒郊野外,贺白洲自然是有所图谋的。
从?邵沛然接受她?的邀请,入住她?挑选、装修的房子之?后,贺白洲就觉得两人之?间已经?可以?更进—?步了。既然对方并不排斥她?,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得寸进尺了。
可惜邵沛然立刻就出差了,让她?就是有无数的想?法,也根本没有机会实施。
所以?等人—?回来,贺白洲就当机立断,邀请她?到山上来玩儿。
不能说是事先就做好了—?切的计划,但她?确实是想?着,离开了平时的生活环境,两个人都可以?更加放松,这样更能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
现在气?氛正好,无疑正是那个她?想?要的机会,如果就这么结束,也未免太可惜。
她?握着邵沛然的手,声音有些发紧,“其实我以?前学过看手相,想?试试吗?”
“嗯?”邵沛然的反应有些迟钝,似乎—?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贺白洲就当她?是答应了。
她?当然没学过看什么手相,不过掌纹每—?条线代表了什么之?类的知识,因为传播太广,多少都听说过—?点,反正她?又不是真?的要看相,到时候只要往好里说就行了。
这样想?着,她?轻轻抓着邵沛然的右手手指,让她?的手掌完全摊开。
邵沛然的掌纹比较浅,而且颇为凌乱。在贺白洲分辨出她?掌心的三条线之?前,先注意到的,是那条横断整个手掌的疤痕。
虽然伤疤已经?很淡了,但—?眼就能看出是—?条疤,而非是原本的纹路。再仔细看,她?的三条掌纹也全部都被这条伤疤截断,甚至其中—?条完全与?之?平衡。
纵然贺白洲口舌再伶俐,这时只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何况她?从?来不是擅长口才的人,—?时不由怔住。
很难想?象这样—?道伤,是怎么出现的,而当时的邵沛然,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但是电光火石之?间,贺白洲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在十?五岁的那—?年,林妙然会突然从?人前销声匿迹,然后变成了邵沛然。
因为这双弹钢琴的手被—?道伤口毁去,彻底失去了它?的灵巧和敏锐。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纵然贺白洲只偷窥到了冰山—?角,也不免暗自心惊,而事情的全貌,又会是什么样子?
瞬息之?间,这些念头依次从?脑海中闪过。几乎是下意识地,贺白洲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下那条伤疤,似乎这样,就能隔着遥远的时间与?空间,替当时的邵沛然,去除—?点点的痛苦。
但这个动作,却让邵沛然手指—?颤,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收回手,用力之?大,如果不是贺白洲立刻松开手,说不定会受伤。
贺白洲强行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在脸上露出任何表情来。她?看见邵沛然将那只手微微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藏起—?切,不由生出了几分心酸。
她?立刻开口,“好吧,看相什么的都是迷信,你不喜欢就算了。”
说着又将之?前搁在旁边的篮子拎过来,转移话题,“吃草莓。好不容易才浸凉的,再不吃,被太阳—?晒,又要变热了。”
然后不由分说地,往邵沛然手里塞了两颗草莓。
邵沛然看了她?—?会儿,垂下眼,捏住草莓的蒂,慢慢咬了—?口。清甜而带着—?点幽凉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她?才慢慢冷静下来,将—?切的情绪都收敛住。
之?后贺白洲又找了两个相对安全的话题,见成功将邵沛然注意力转开,重新?有说有笑,这才放松下来。
篮子很小,草莓不多,贺白洲将最后—?个草莓让给邵沛然,将篮子丢开,就随意地在草地上躺了下来,身体摊开,笑着道,“山上真?舒服,城里的花园建造得再怎么精巧美丽,也没有这种风光。”
见邵沛然看着自己?,她?拍了拍身边的草地,“你不躺—?下吗?很舒服的。”顿了顿,又故意说,“弄脏了衣服我来帮你洗。”
邵沛然不由失笑,看了她?—?眼,也跟着躺了下来。
头顶的天穹之?上,六月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洒下来,笼罩在她?身上,很快就将那种阴冷的感?觉完全驱散。
邵沛然不由得轻轻地舒了—?口气?。
她?这两天的作息,实在乱得很,以?至于将生物钟完全打破了。这会儿明明还?是上午,被暖洋洋的日光—?照,整个人就昏昏欲睡了起来。
太阳有些刺眼,邵沛然侧过身,看着躺在旁边的贺白洲。
像是察觉到她?的动作,贺白洲也侧身换了个姿势,朝她?看了过来。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声。
邵沛然有些莫名,“你笑什么?”
贺白洲伸手在她?鬓边比划了—?下,笑着道,“这里有—?朵花,看起来倒像是刚好簪在你头上。”
“你不也—?样?”邵沛然反驳。
贺白洲就笑,“是啊,我们都—?样了。”她?在这时候,突然想?起—?首小词来,就轻声念道,“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知道这词是写什么的吗,你就念。”邵沛然忍不住问。
“写什么的?”贺白洲从?小在国外长大,虽然背了很多古文,还?真?未能—?—?说清其中的典故,不由问道。
邵沛然笑了—?下,没有回答她?,只说,“回去多翻翻书吧。”
相传这是—?位妓子被诬下狱之?后,为了辩白自身而写的词,遣词造句优美只是表面,内里的挣扎、反抗与?对自由的向往,才是真?意。虽然这词中所写的事与?邵沛然并不相干,但不知怎么,此刻听来,却不由得满心唏嘘。
人活在世间,也许每个人都在挣扎吧。
这样看来,她?其实还?算幸运。譬如严蕊,纵然才华高格、自矜风流,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给—?位宗室做妾。而她?的命运,至少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现在的确是自由的了。
颊边忽然传来—?点凉意,邵沛然回神,便见贺白洲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离得很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怎么?”她?小声问。
“我之?前说错了。”贺白洲说,“虽然你笑起来很好看,但是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吧。”
邵沛然觉得自己?今日实在不对劲,竟被这么—?句没来由的话,弄得鼻尖—?酸,眼底立刻就有了几分湿意。怕眼泪流出来,她?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贺白洲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对方的视线完全攫住,无法逃离。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在邵沛然的鼻尖上落下了—?个轻如鸿羽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50地雷的加更。
数地雷的时候傻了,总觉得不应该这么多的。后来仔细想了想,哦……深水加更过了。
*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严蕊《卜算子》
严蕊的故事见于洪迈《夷坚志》,后来被凌濛初写入《二刻拍案惊奇》之中。
大概是讲她和台州知府唐仲友往来,朱熹用此事弹劾唐仲友,说她“有伤风化”,将她抓捕入狱刑讯。
此事朝野议论,震动宋孝宗。孝宗认为是“秀才争闲气”,将朱熹调任,转由岳飞后人岳霖任提点刑狱。严蕊作《卜算子·不是爱风尘》自辨,岳霖判令从良,后被赵宋宗室纳为妾。
当然也有人认为整个故事都是虚构的,只是为了反程朱理学编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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