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卫一一谢过前来关心照顾的船工客人,推门进来,轻声问道:“姚大人,他要不要紧?”
姚植脸色凝重,问王乐游:“离最近的港口还要多久?”
“最近的也要过了凤山,可过峡谷时,船速不易过快,恐怕最早也是要等到明天卯时。”
姚植示意玄衣卫清人,那护卫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心里知道,楼和的病情恐怕不是太好。
待房间里只剩步行一和那护卫时,姚植才低声说道:“情况不太好,急性突发,大概是头部问题。”
姚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简单的解释道:“殿下的头内,起了个肿块,很严重。但我无法进一步判断……”
步行一忙问:“殿下何时能醒?”
姚植沉默下来。
玄衣卫一瞬间有些着急,“姚大人!难道……”
姚植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因为船上条件简陋,姚某学识浅薄,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但情况不容乐观,恐怕一时半会儿殿下是醒不来了。”
不说世子和玄衣卫的表情,就是姚植自己,心里也凉了半截。
史书上说楼和死在昭阳京,但未说清死因,只说是病逝。
而今天这么一出,姚植认为,楼和很有可能死于恶性脑瘤之类的。
不过……昭阳京。
姚植心里稍微安稳了点。
那就是说,现在楼和的病情虽然看上去来势汹汹,但在船上的这几天他绝对不会死。
姚植深吸口气:“今夜还请方护卫多为照看,等明天船一停,我们要迅速找到当地医馆,为殿下诊治。”
护卫郑重点头,对姚植行了大礼。
“姚大人,殿下就拜托了。”
姚植出去后,被跟在后面的步行一拦了下来。
“姚大人,在下有一事不解。”
姚植疲惫道:“不敢,世子想问什么?”
“当时你们为何在船工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私事,不便透露。”
“若只是私事,你们又怎会在符安那里?”步行一目露疑惑,“而且,殿下的身边,还有把刀。”
姚植忽然感到心累,她叹口气,说道:“真的是私事,若世子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说。殿下疑我与符安走得近是因为知道什么换魂术之类的,所以前去逼问……可我自然不知。只是到最后,殿下身体有恙,突然晕倒,可这与我们谈论的事物无关。”
世子沉默下来,幽幽盯着姚植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姚植抬头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重重叹了口气。
王乐游从船工舱跑出来,说道:“姚医师,符小叔还要睡多久啊?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想起那个酣然大睡的符安,姚植无声笑道:“那傻子一口气泡了半袋安神草,恐怕这一觉要雷打不动地睡到天亮了吧。”
王乐游看她脸色依然沉重,安慰道:“姚医师放心,今夜掌舵的经验丰富,估计到白夜城的时间会提早好多,到时候自然会好起来的。何医师也是行医之人,救死扶伤那么久,福德绝对比常人深厚,一定没事的!”
姚植怔了一下,想起这个何医师指的是楼和,答道:“是啊,肯定没事,他多好的一个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入夜。客舱中,邵飒翻完书,看到陆繁依旧睁着眼望着船壁上昏暗的灯出神,便问道:“怎么不睡?”
陆繁轻声道:“邵飒,今天昏的那个人,是代王楼和。”
邵飒手顿了一下,低声道:“你确定?”
陆繁点头。
“他怎么会在这种船上?”
“楼和一向如此……恐怕他是搭船去云州。”
邵飒沉思片刻,道:“看情况,恐怕不是一般的病。”
陆繁翻了个身,闷声道:“半山红梅半生殇……楼和这人,人生似是比我还惨。”
邵飒脸上的疤跳动了一下,沉默良久,她放下书,熄灭了灯,在黑暗中吩咐陆繁道:“闭眼睡觉,不要再想了,等你回凉州就好了。”
“我是回去谢李伯伯曾经的照拂之恩的。”
“我知道,我又没说你是回去找你那个穿着鹅黄襦裙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娃娃。”
陆繁惊道:“你怎么知道?”
邵飒笑道:“陆老板这点情史,十三楼早就传遍了。”
那头静了片刻,陆繁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其实并不是情史。我当年只是随父亲去叶城置办年货,碰到迷路的她,就随手买了串糖葫芦给她,之后她笑着跟我说谢谢,小女孩嘛,声音又软又甜,笑得也好看,我就逗她说了好多话。之后我就跟她一起在街头等她家人,看她冷,又把母亲缝的虎头帽给了她,后来她家中的人找到了她,我才和父亲离开了叶城。”
他声音慢慢柔和了下来,“原本已是忘了这件事。可后来到了十三楼,就不知为何,会在过年时,看到糖葫芦时就想起那个小姑娘。结果就被那群人当笑话讲……”
邵飒却依然在笑他的虎头帽。
“虎头帽……哈哈哈哈,你当时多大啊,烦哥哥?”
陆繁噎了一下,轻哼一声道:“六岁,怎么?六岁就不能戴虎头帽了吗,傻姐姐?”
邵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诶,说真的,陆繁,回凉州找找那个小姑娘吧,万一呢?”
“邵飒你可真是……回去先应付你父亲吧。老人家兴高采烈欢送你到昭阳考春闱,你却酒醉十三楼误了考试……”
邵飒干笑两声,说道:“睡觉睡觉,莫要再提!”
王乐游下了值,回舱中歇息了。
这艘船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至子时,那个有经验的掌舵点燃了一盏灯,挂在桅杆上,慢慢地改变了船的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