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她的父母还没去世。他们住在乡下的小院儿里,院子中心是一棵据说有上百年历史的桂花树。每到深秋,他们就在那桂花树下支起一张小桌子,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赏月。
父亲将她抱在怀里,给她讲《山海经》里的故事,讲到那些恐怖的凶兽,总要被奶奶凶上两句,叫他不要吓唬孩子。宝乐咯咯的笑,她一点都不觉得那些东西恐怖,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满月,桂花树,木桌,藤椅,桂花糕还有山海经。
隐隐约约间,一阵带着花香的冷风吹过。她看到一个火红的影子,全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热度,绕着桂花树一圈又一圈的飞舞。
她看到年幼的自己傻乎乎的笑着。
她怎么都想不起那个时候到底是说了什么。
……
睁开眼睛,宝乐花了三四分钟,才慢慢恢复记忆——他们从墓室里出来,走进甬道,然后在出口前她晕了。她想起了在她晕之前,沈忘言和沈三也晕了。
宝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发现右手正打着点滴。
往右边那一瞧,好家伙,她、沈忘言还有沈三,三个病号现在排排睡在三张床上,且都在打点滴。这怕是他们原来待的那个旅馆,临时改搭了一间通铺病房出来。
没过一会儿,姜凝推了门进来,瞧她醒了,将手中的碗递过来。
这碗里盛着一种白褐色的液体,细闻有点熟悉,甚至还挺香的。宝乐猜这应该是一种神秘的药,这一切甜美的假象都是为了掩盖它苦的本质,从而骗她喝下去。
姜凝瞧她皱着脸,一顿纠结,最后才赴死一般将碗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小姑娘大惊——这竟然真的是奶茶?!
姜美人笑笑。
这时候沈三也醒了,看到身边的沈忘言,刚想动身,就被姜凝又按了回去。
姜凝道:“袭击你们的那些是一种蛾子,不过在墓里待的时间久了,产生了变异。本来这东西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但你们打开的那些陶罐是他们的老巢,这才惊动了它们。蛾子本身不致命,最多也就是吸光。它的鳞粉会让人觉得发痒,但只会浮于皮肤表面,抖掉就好。就算抓破,进入血液,也最多是感觉有些疼。”
沈三瞧了瞧沈忘言和自己身上有许多被挑破的水泡。
“哦你这个不是鳞粉引起的,”姜美人磨了磨指甲,“是这种蛾子停在了身上,然后产了卵引起的。这玩意儿孵化时间极短,靠着你们的血液为食,所以你们之前一直在发烧,不过挑了水泡,再注射抗生素后基本就没事了。”
“哎呀你是不知道,给你挑开水泡的时候,里面都已经到了结茧的步骤,估计再等个一两个小时,你就能生蝴蝶宝宝了。”
沈三一阵寒颤,成功被她恶心到了。他转头看向沈忘言,心想这下他们少爷是真的受苦了。
“放心,沈忘言没你伤的重,你都没事他肯定也没事,”姜凝道,“而且吸他的血,这些虫子也是自寻死路。”
姜美人说完,回头看向另一边的宝乐,只见她仿佛有多动症一般,撸起袖子到处看自己身上的水泡在哪。手臂上没看到,她甚至打算当众掀了上衣。
姜凝坐到她的床上,用纤细的手指捧起她的脸。小姑娘泪眼汪汪的,看起来是被她说的话吓到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姜凝笑吟吟道,“你这打的是葡萄糖。”
“你只是单纯的低血糖犯了。”
“……”
宝乐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
沈忘言一直没醒,宝乐吃过晚饭后去看了他一眼。
君之刚给他量过体温,眉头紧锁的放下|体温计,将沾了水的毛巾拧干后放在他的额头上。姜凝瞧着宝乐在门口瞅了半天也没进门,不由蹭到她身边。
姜美人捏了捏她熟悉的脸颊,问道:“担心呀?”
宝乐点点头。
她俩对了个眼神。
姜凝:“出去聊聊?”
宝乐跟着姜凝坐回大堂,晚饭刚过,这会儿就她们两个。她瞧姜凝从口袋里摸出了熟悉的烟盒,姜美人几乎不和他们同桌吃饭,每次饭点她就跑出去抽烟,刚刚也不例外。
诚实的好孩子宝乐默默吐槽:“吸烟有害健康。”
姜凝咯咯的笑了两声,不过拿着烟的手,倒也没急着去点。
“你没必要太担心,”她说,“沈忘言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已经是沈家几代以来身体素质最好的了,这么点小问题打败不了他的。”
她一直这么说,宝乐不是不信她,只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心而已。
姜凝笑道:“现在要紧张的不是你,那个应该寸步不离保护他的人,在他出事的时候可离得比沈三还远呢。”
宝乐回想了一下,那个时候君之的确是因为守在她身边,所以没有和沈忘言一起行动。
“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长得这么像,可却说不是兄弟。”
姜凝道:“血缘关系肯定是有的,不过隔了挺远。沈忘言长得像君之,也只能说是天注定吧。”
宝乐注意到,她这里用词是“沈忘言长得像君之”,一般都是晚辈和长辈之间相像,才会用这样一个词。虽然看不出来,但至少有个信息:君之年纪比沈忘言要大。
她又说:“他俩的关系,你可以理解成,富家少爷和他的保镖影子。”
宝乐一脸恍然大悟。
姜凝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不许想歪了。”
小姑娘捂着脑袋反驳:“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我就是知道。”
姜凝阴森森的笑着:“你这样的,我之前见得多了。但用你的小脑袋瓜好好想想,没经历过那些的外人,凭什么去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你以为君之做了多少年的影子,你又知道一个人为了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需要牺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