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如梓,楚季懒懒散散的,没有想从床沿下来的打算,只扬声让他进来。
夜正浓,如梓吹灭手中照路的灯笼,推门而入,正见楚季衣衫整洁的坐在窗口吹风,神情惬意而慵懒,看起来不像要入睡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楚季转头看着如梓,见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一个袋子,不由好奇。
如梓把灯笼收好,踱步走到窗边,“来送你点东西。”
说着把手中的袋子递给楚季,楚季略一讶异,便不扭捏伸手接过,从袋子里传过来的沉甸甸触感让他眼睛一亮,惊喜道,“栗子?”
“运粮的师弟才回来,”如梓笑着,“幸好来得及。”
楚季翻身从窗口下来,将手握成拳在如梓的肩上不轻不重的锤了下,“谢了。”
他这人兴趣不多,但自小便喜欢吃栗子,还必须是炒得香而不焦的,前些日子囤起的栗子被曾蜀给吃了个精光,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如梓惦记到心上了。
楚季自打三岁拜在曾蜀门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亦步亦趋跟在如梓身边的,如梓疼爱他,将他当弟弟看待,几乎是有求必应,若不是后来发生那件事,他想他会一直粘在如梓身边。
“此次前去,路途遥远,栗子权当解馋,你要照顾好自己,山下不比仓夷,别意气用事。”如梓和楚季走到圆桌旁坐下,语重心长。
楚季看着如梓温润的眉目,把手中的袋子啪嗒一下放在桌面上,挑唇一笑,口气近乎骄傲放肆,“不是仓夷又何妨,若有谁敢辱没我,我照样不会放过他。”
如梓笑容一顿,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下,苦涩而了然道,“我就知道你还念着那件事。”
楚季笑而不语,他怎么可能忘记呢。
楚季是清虚道长捡回山中,受得清虚道长喜爱,又自幼拜在仓夷第十七代三掌门曾蜀门下,跟着仓夷大弟子如梓修行,深得仓夷派中几位举足轻重之人的欢心,加之他自身条件得天独厚,修行功力日渐见长,自然遭来同门妒忌,儿时没少受过冷嘲热讽。
他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也便罢了,偏生十六岁那年无意听见同门在背后议论他,说他虚伪讨好师尊师父,说他攀附如梓,就如同如梓身边一条跟屁狗,语气之不屑令他怒火中烧,不禁和那几位同门大打出手,不知轻重将其中一个打得断了一只腿。
他原以为如梓会帮他,却不想师父罚他跪于堂外青石板时,如梓却只是缄默的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有说。
那时正逢夏季烈日如火,他不眠不休跪在大太阳底下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口干舌燥,全身被汗水濡湿,终究挺不过而昏厥,醒来之时是如梓在照顾他。
少年心性,自是难以原谅自幼跟随的师兄未曾替他言上半句好话,甚至在他受罚时辰连个影子都没有露。
打那时候开始,楚季就不如从前那般粘着如梓了,他生性羁傲难训,在这仓夷山中极少有人能在他眼前说上几句话,原本如梓算一人,可那事发生后,他连如梓的话都不肯听了,此后越发顽劣,在仓夷山中恣意而为,从而得了仓夷小魔王的称号。
后来回想,如梓也有自己的苦衷,即使那几个同门有错,楚季到底是先动手把人打成重伤的那一个,若当时如梓为他好言,便有私心嫌疑,他怕也不是只跪上一天一夜就能完事。
楚季知道自己有错,也不是没有尝试与如梓重修旧好,可一旦生分了,情意又哪能轻易修复,况且,他年纪也不小,总归不能还像以前日日跟在如梓身后。
只是那一次他发了狠,仓夷便再也没有人敢惹怒他,这也不失为一个收获了。
“我是没忘,”楚季用手撑住自己的脑袋,语气漫不经心的,“但无非我记性好,难道才过了三年多,你便能忘记么?”
如梓似是没料到他这么说,神情略显错愕,但反应过来楚季的意思,不由得露出个浅笑来,“原是这样,那便好。”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在一瞬间落地,如梓顿觉今夜来的实在值得。
送走如梓,楚季也觉困意袭来,收拾一番便上了床,准备次日一大早下山。
仓夷弟子下山修炼皆是同门相伴,小魔王楚季却是师父曾蜀跟随,自是一桩奇事,是以,楚季和曾蜀到山口的时候,远远便看见一颗颗从青草树冒出来的脑袋,活脱脱像是一只只土拨鼠在探查敌情。
楚季要下山,不知道有多少人叫好,可他才无所谓,迟早有一日他会回来,继续巩固他仓夷小魔王的称号。
楚季一个包袱一把战云剑轻巧上路,望着曾蜀背上的两个大包裹,忍了又忍,到底说,“师父,您老人家当是下山游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