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妖界的一切,君免白似乎不太愿意谈及太多,楚季少见君免白伤神模样,自也不会再问下去,人人都有难以面对的过往,他不强求君免白能将全部都告诉他。
只是君免白回房后,楚季却在房中静静坐了许久,烛光落在他静默的脸上,显得有些落寞,他想,自己是真真切切心疼君免白了,素日状似无忧无虑一人,竟也会露出那般凄清的神情,君免白心中又装了多少事,是他无法探究的。
楚季深深吐一口气,将心口的郁气送出去,眼见夜色不早,便熄灯而眠。
夜深风起,屋檐上堆积满了霜雪,屋里燃着银炭,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颀长的身影似陷入梦魇,眉头紧紧拧着,身子绷得极直,楚季只觉自己似乎跌进泥泞沼泽,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
眼前迷雾将楚季层层包围,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警惕的往前行去,一阵大风吹过,楚季抬手避了下,迷雾散去,渐渐显现出景色来,林绕青山,香烟袅袅,竟是仓夷。
他面色大惊心中却是狂喜,阔别近三月,他终于又回到了这片他思念的地方,不由自主扬笑加快脚步往前迈去,不料场景忽然一换,楚季急急停住脚步,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这时耳边传来谈话调笑声。
他屏息而听,慢慢绕到人声之地,眼前场景有些熟悉,似乎什么时候曾经经历过。
“楚季那家伙,不就仗着师尊师傅疼爱目中无人吗。”那人,是他的同门师兄,“有什么好得意的?”
楚季瞳孔微缩,顿时将这场景回忆起来,十六岁那年,他便是在此地听得同门聚首谈论他的坏话,他心口一缩,静静听着。
“大师兄一点用也没有,区区一个毛头小子都管教不了,真真窝囊废。”
楚季记得,便是这句话令他勃然大怒,不惜和同门动手,错手将同门打断了一条腿。
当年年少,如梓又是他最敬爱之人,自是无法容忍别人说上如梓一句坏话,后来,后来呢,眼前场景又骤然一变。
后来,师父罚他跪在殿前,烈日炎炎,晒得他仿若要爆裂开来——
他在梦里看见了自己,面色惨白,满头大汗,身形在暴晒之中摇摇晃晃,而如梓却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他无动于衷。
他为了最敬爱的大师兄与同门大打出手,而如梓却不曾为他讲上半句话,楚季心中忽升腾起一股怨气,那是年少不懂如梓良苦用心的执念,他气如梓不为他讲话,气如梓冷眼旁观任由他在烈日下暴晒至昏迷。
为什么不替他讲话,为什么不过来安慰他,十六岁的楚季似乎回来了,他陷在梦里无法自拔,心头萦绕着痛意和怨气,还有一股被最亲近之人推开的难受。
“如梓......”楚季从喉咙口呢喃出一声,脑袋变得昏昏沉沉,身体就快要不是自己的。
他仿若要流连在梦里出不去了。
忽然,一道清亮带点急切的嗓音战云破雾般随风灌入他的耳里,是君免白在喊他,“道长,道长......”又扬声,音色泠泠,重重砸进他的心里,“楚季!”
随着这一声,楚季眼前顿时一黑,仓夷的景色变得扭曲,而他也犹如从梦里被剥离出来一般,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拉回去。
楚季猛的睁开双眼,瞬间便被一双有力而温暖的手臂揽入了怀中,抱得那样紧,紧得他透不过气。
“道长,还好,”君免白在他耳边喘着气,声音有些抖,又重复了一声,“还好。”
楚季身子僵硬着,有些在状况之外,他眼神从迷离慢慢变得清明,待看清自己还身处床榻上之时,脑袋有什么轰的一声清醒过来。
他竟是陷入梦中走不出来,若不是君免白的声音,现在他依旧身处梦里,不知何时才能重归现实。
君免白抱得他很紧,仿若一撒手他就会不见似的,楚季心中一股暖流流过,轻声说,“我没事,你......别怕。”
他知道君免白在害怕,同样的,他又何尝不害怕。
君免白深深吸一口气,确认楚季还在怀里,才肯稍微松开楚季,但手依旧紧紧抓住楚季的,眼神片刻不离落在楚季的脸上,“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楚季对他微微一笑,今夜他又见到了不同的君免白,他以为君免白是没心没肺的,强大不屈的,可现在却真切的在君免白的眼里见到恐惧。
君免白究竟有多少模样是他未见过的,楚季又觉感动又觉心疼。
“我听见你喊我的名字,”楚季抬眸,与他的手交缠着,“便舍不得了。”
君免白见楚季无恙,面色终于一松,重重吐一口气,这时候还不忘吃醋,盯着楚季幽怨道,“我可是听见你喊如梓......”
两人的神色瞬间一顿,糟了,如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