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游不过一个六部尚书,身家氏族在士族门阀如云的京城更算不得显赫,若是以往,乔老太君一个三品外命妇的寿辰,哪里惊动得了京中众多勋贵?
可今时不同往日,乔府大姑娘嫁于君氏家主为正妻,乔氏二姑娘虽是痴傻,可却是与闻氏定了亲,不日便要嫁于光风霁月的齐王世子,便连乔氏旁支的乔三姑娘也颇得镇南王青睐。更甚者,有人听闻临安王殿下也会亲自上门为乔老太君祝寿。
区区一个乔氏竟是连大秦钟鸣鼎食的四大世家家主都亲临登门,旁的勋贵或多或少都动了些心思,有适龄女儿的,盼望着携着女儿寻个好归宿,毕竟临安王殿下与镇南王殿下可是人中龙凤,后宅又空无一人,正妃之位更是虚位以待,若能嫁与两位殿下中任何一位,怕是与登临后位也无异了。
再者,显贵如四大世家,魏王、齐王世子正妻之位虽是已予,可便是侧妃、贵妾,也是一般侯门难以企及的荣华。京中哪一位闺秀不是跃跃欲试,一大早便张罗起来,换衣着装。
好好一场寿宴,倒更像是一场相亲宴,连乔府两位也未能免俗,起了个大早,衣衫是换了又换,妆容也是变了又变,生怕在心仪之人面前输了颜色。
不过寅时刚过,乔云烟便已落座于慈安院,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喜色,坐在其侧的乔遥积更是一双璀璨的星眸如坠星火,欢喜得紧。
早已换了墨青双福寿滚团纹裙衫的乔老太君瞧着下面两个孙女儿喜不自禁的神色,重重地搁置下茶盏。
瓷器与实木重重相击,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一记锤子重重地敲击在乔云烟心尖,她立时回了神,眼见着祖母神色不愉,又轻轻扯了扯喜出望外的乔遥积。
乔遥积堪堪回过神,便被乔老太君凌厉的一眼扫得心悸,心间的欣喜立时灭了个大半,不敢再往外望,只默默低了头。
待得两个孙女都抑制了些心神,乔老太君方才沉声开了口:“四姐儿。”
乔遥积不敢迟疑:“祖母。”
乔老太君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晓得你是个心气儿高的。”
乔遥积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便抬眼去看乔老太君,可室内烛火虽是明亮,却找不到乔老太君眼底,她心里的紧绷更甚,旋即便听得老太君重重地道:“可齐王世子是何等身份?岂是由得你擅作主张!”
乔遥积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惊得失了声。乔云烟立时按住了乔遥积的手,低头对乔老太君道:“祖母,遥积......”
乔云烟话还未说完,乔老太君便一个眼刀横了过去,乔云烟再不敢说话。
乔老太君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姐妹二人:“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们什么心思,我心里明白得很,旁的事情我可以由着你们,可镇南王与齐王世子何等尊贵?轮得到你们姐妹二人算计?你们表现得好些,若是得了镇南王与临安王的青睐,再好不过,可万不能动不该动的心思。可明白?”
乔云烟、乔遥积自然不敢不应。
待两人离开后,乔老太君复才收了那冷厉。相如伺候着老太君用早膳,疑惑老太君为何今日独独敲打了两位小姐。
乔老太君搁了木箸,眼底隐有阴郁:“我虽不喜华氏,更不喜她留下的两个孩子,可到底是乔氏声誉来得重要,今儿京中勋贵不知凡几,四姐儿算计到齐王世子身上讨得了何好处?不过是辱没了乔氏名声!”
姐妹两人从慈安院出来,背后已是冷汗涔涔,不多时,乔府便门户大开,宫里也来了赏赐,算得上是给足了乔老太君面子,而后少顷乔府便是宾客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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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归晏倒是不知乔遥积本是想算计齐王世子还遭了老太君一顿敲打,她只是在府邸歇了数日,顾玄镜从送了歉礼之后再无其他动静,倒是正像放过了她。
这数日的歇息,完全是歇得她整个人都懒散了下来,连听得外头的吵吵嚷嚷也懒得动作,左右仗着原身是个痴儿,准备到时候晚点去寿宴,蒙混过关,回来继续歇几日再做打算。
可到底时辰如漏,她觉得才歇了须臾,却是快要到寿宴了,便被知杏、知香两个丫鬟拉起来梳洗更衣。因着思虑闻沉渊今日也会来,她反反复复在铜镜前检查了几遍,确认女装的自己与男装的自己全然不同之后才放心出了院子。
这些时日,她与闻沉渊接触得最多,若是不仔细些,难保心细如发的少年会发现些什么。
待到了花厅,虞归晏发现,她是真的来得晚了。
因着大秦男女之防严苛,便是定过亲的男女也不可过分亲近,因此虽是寿宴,但未到开宴时,男女是分厅而居,大多女眷都聚在花厅絮语,陡然见着虞归晏进来,不知为何齐齐默了片刻。
虞归晏倒也不甚在意,花厅中的名门闺秀,除却乔氏姐妹,她都不认得,她们在说些什么,她也不关心,便随意寻了个角落坐下,想来原身是个痴儿,以往也没有什么闺秀会浪费时间与她交好。
可她低估了齐王世子未过门妻子的影响力,尽管在世人眼中,她是个心智有缺的,可单单凭着齐王世子妃这个名号,也有不少命妇围过来。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看得分明,与她搭话的皆是些已成亲的命妇,未出阁的闺秀大多眼底隐隐含着不甚明了的情绪,毕竟她一个痴儿竟然能嫁得了惊才绝艳的齐王世子,如何能让人不妒?
的确花厅中许多闺秀心底都在隐隐泛酸,可却不仅仅是因为虞归晏将嫁于齐王世子,更是因为近几日京城中的流言蜚语。
不晓得哪里起的传言,斗琴会那日,镇南王与齐王世子为了乔府二小姐险些大打出手。
一个光风霁月的齐王世子已经够让人眼红,可如今镇南王竟是也对乔府二小姐青眼相看吗?
要知道镇南王可是为了镇南王妃十余载未续娶,之前后院中也是唯有镇南王妃一人。这般情有独钟的镇南王也会看上一个痴儿?
闺秀们没几个肯信,可京中却是传的有声有色,不由得她们不动摇。
知晓了谣言的乔遥积与乔云烟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乔遥积险些撕裂了手中锦帕,却不得不保持浅浅笑意,待得乔青澜缓步走入花厅,窃窃私语立时纷纷而起。
大秦谁不知晓,当年乔青澜差点便能入主镇南王府,可惜在大婚那日被贬为侧妃的镇南王嫡妃自尽于静心湖,止了这场婚事,之后镇南王许是明了了心意,重新提了嫡妃位份,却再也没有提过娶乔青澜之事,因而这些年乔青澜都是以镇南王好友自居。
可这世间哪有女子与男子能成为好友的?更何况乔青澜也是三十好几了,却还未出阁,闲言碎语早已成了一众名门闺秀命妇的谈资,如今正主又在,更是低声议论纷纷。
乔遥积冷冷瞧了一眼犹似二八少女、一袭再简单不过的月牙白衣衫却俨然压过了厅中闺秀的乔青澜,故意惋惜道:“鸠占鹊巢之事啊,没那个金贵命,便是抢来了,也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乔遥积未曾压低声音,花厅中不少闺秀都听见了,唯有围在虞归晏身侧的众多命妇倒是没有注意,不过这意有所指的话,任谁都听得出来。闺秀们虽是惊讶于乔遥积的大胆,可皆没有出声,端看乔青澜如何反应,一来是存了看好戏的心思,二来她们的确妒忌乔青澜能在镇南王身边十余年。
但乔青澜却是如同没听见一般,朝二人微颔首后便神色淡淡地朝虞归晏方向而去。乔遥积落了个没趣,又被乔云烟暗暗扯住了袖子,只得作罢。
虞归晏也是在乔青澜走近时才发觉了为何第一次见乔云烟时总觉得她眼熟,她微眯了眼,与乔青澜这般相似,能不眼熟吗?
相似的月牙白衣衫,相似的优雅端方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