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彻底激怒,把外褂子一脱,长鞭珍而重之的放到了车门口,躬身道:“主人,属下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宋歆自然是没在怕的,却听见车厢里传来个女子的声音,“林子,退下,不得无礼。”
这话说得实在是漂亮巧妙,又恰到好处。宋歆都想为她鼓掌了。车厢里这位八成是一个高贵优雅,凡事都能置身事外的大家闺秀,带引号那种。自己手下狗仗人势欺负人的时候,她一句话不吭,眼看落了颓势,却上前劝架,说什么不得无礼。
姑娘你早干嘛去了。
此时,车窗的织锦窗帘被掀开,露出柔若无骨一只手,这手细嫩白皙,两根削葱般的纤纤细指捏着个钱袋,一松手,啪嗒掉到了地上。
“这些钱姑娘拿去,莫再纠缠我们。”车帘转瞬间又落下,只听那人的声音幽幽飘散在东风里,仿佛无欲无求,无奈妥协一样。
地上残雪被来往行车碾做污水,这钱袋就直直坠在污水坑里,一点点被浸湿,被玷污。
“你是什么意思,”宋歆看了看落在泥水中的钱袋,鼓鼓囊囊看起来装了不少。
她捡起来一数,足足有五十两之多。
“姑娘刚才说,我家下人弄脏了你的衣服,这些钱便给你再买身新的。”
车厢里那人显得格外通情达理,轻笑道:“这里一共五十余两,没几个钱,不过也足够你再买七八件衣服了。”
此时温凉也来到了宋歆身旁,皱着眉头看她弯腰自地上捡起钱袋,似是不满,但又不好当着大庭广众落她面子。于是,他勉强自己不再把目光落于宋歆手上,而是冲着车厢一拱手,道:“无事,拙荆一时气急,失礼了。”
“衣服不过是沾了些泥点,并不碍事,受不的这许多钱财,还请小姐拿回去吧。”
宋歆别扭地看他一眼,不明白这人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他明明是个最爱干净,还有些强迫症的人,衣服上有道褶子都要马上换掉,如今被溅了一身泥,还说什么不碍事。还有,明明就是车里人蛮横无理,挑事在先,凭什么说是她宋歆失礼?
她没感觉自己有哪里做错。
这边她心头火还没熄灭,那边又有人火上浇油。
“还是这位公子明事理,可惜了,娶的夫人如此蛮横无理。”
可惜你个大头鬼啊!我蛮横无理,就你出淤泥而不染,白莲花成精啦?
宋歆气地咬牙,手中鼓鼓囊囊一袋银子攥得死紧,她都想冲进车里,直接把这银子砸在这女人绣花枕头一般的漂亮脑袋上。
“哈!那我就叫你见识一下我有多么蛮横无理。”
宋歆说着一撩裙子,跃上了车。
温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她稳稳站在车上,像个女土匪一样伸手就把人家的车帘拽了下来,车内两人,一个娇小姐吓得花容失色,一个病老爷又气又急,呛咳连连,本就看着病弱,这会儿气都喘不匀,憋的脸颊青紫。
那车夫去拽她,反被她一手推下了车。
“大小姐,我这人就是如此蛮横无理,看清楚了吗?”宋歆大马金刀立于车前,整个人逆光站着,面目表情都因着背光而看不真切,只听她一字一句道:“你若对我彬彬有礼,我便也对你以礼相待,可你若对我耍横……”
“咱们可以看看,谁更横!”
说罢一拂袖,她掌中一样家伙事儿脱手而出,跍嗵一声重重砸在车板上,叫车内两人的心都被吓得随之猛然一跳。看见她挥手时,这俩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还以为这女土匪是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掷出凶器杀人,却不想那玩意儿只是落在车板上。
黑乎乎,鼓囊囊,脏兮兮,正是齐飞燕刚刚从车窗扔出的那个钱袋。
“这里是五十多两银子,够买十几幅车帘了。”同样的话,刚刚才自齐飞燕口中说过,没过多久,宋歆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说罢,见两人傻愣愣看着她,不耐烦地伸手冲着那小姐问道:“愣着干嘛,找钱啊!”
……
宋歆下了马车后,那车子才又慢慢跑了起来,马蹄声哒哒,稳稳当当,保持着规矩的速度向前跑去。
她抛了抛手上的银锭,心情总算美丽了一点。
还没变回晴天,又被温凉一句话,搞得多云转阴。
“你怎么能这样做,如此蛮不讲理,竟然竟然……爬到别人车上,做出把人家车帘扯掉这样的事。哪还有个姑娘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