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到,自己甩袖子就走的举动,也失了君子风度。
天慢慢暗下来,更漏声窸窸窣窣,安静了一下午的门前终于传来了响动。温凉闻声,一下就坐到了书桌前,随手抓起本书挡在眼前,装模作样地看着。
两耳却仔细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公子,晚膳准备好了。现在要端进来吗?”
“嗯,”温凉心猛然一跳,悬着的心坠啊坠,落到谷底,冷声道:“端进来吧。”
晚饭是三菜一汤,书童把饭放下就转身出去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三菜都色香味俱全,温凉看了看,怎么也抬不起筷子。他记得其中一道藕片是宋歆最爱吃的,每次她一个人就能吃掉一大盘,别的小姐都矜持,吃饭只拿筷子尖撇一点儿,跟喂小猫一样。一个个都饿得弱柳扶风,走两步路都气喘。
她就从来不顾忌这些,该吃吃该喝喝,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看她吃饭,温凉自己也能跟着多吃小半碗。
这几个月来,他脸上也被养得长了些肉。
“怎么还不回来。”
温凉看了看对面空空如也的碗,心里也跟着空落落。
他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放下碗筷,喃喃:“已经这么晚了。”
她虽然胆子大,性子泼辣,可到底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他走了之后,她没回家是去了哪儿呢?
她会不会再碰到歹人,她会不会再和别人起冲突,她会不会……生气了,他知道自己那会儿在气头上,说话语气重,听起来刺耳。
说她蛮不讲理,说她没有姑娘的样子……
冷风偷偷潜进屋里,戏弄着烛火,搅得屋里灯光明一阵儿暗一阵儿。
温凉坐不住了,挑着灯走出偏院,这时候侯府正传膳,厨房当差的仆从丫鬟们端着玉盘珍馐一列列涌入各府各院,他们捧着食盒,见他经过也目不斜视,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温凉一个人,逆着人流往前走去,虽然眼前灯火通明,可他却觉得身边一片黑暗。
自后院到正院,他走到门口时,守门的俩个下人正摆弄着锁扣准备关门。
“我要出去,能否行个方便。”
守门人这才像是注意到他来了,歪着身子行了个敷衍的半礼,道:“大公子,这是要出门”
“不巧得很,已经落锁了。”说着,他把锁扣往前一推,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柄厚重的黄铜锁就在温凉面前锁住。
“您还是回去,改明儿再来吧,”那人笑道:“您就穿着这衣服出去,不是给咱侯府丢人嘛!瞧这满身泥点儿,跟乡下泥腿子一样,给咱侯府送菜的佃户都没有这样穿衣服的。”
温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白日里被泥水溅上的那身袍子,本来颜色就浅,染上了污泥就格外显眼,整个下摆都黑乎乎一片。
守门人见他挡在门口站着不动,心中更加不满。
“大少爷,您就是再站多久,也出不去,”那人刻意咬着重音,道:“那正门是还没锁。”
“可倚您的身份……啧啧,您也就是和咱们一样走旁门的料。”
两人说说笑笑,也不再管他,下工吃饭去了。
温凉站在原地,透过正门看外面的街巷。
那两人说得对,他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