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候爷已经上了年纪,眼睛昏花,反应也迟缓,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为她叫好:“侠肝义胆,不错不错。”
“小姑娘可有称手的兵器?老朽这儿有一把先帝御赐的尚方宝剑,斩邪魔宵小再合适不过。”他虽已年迈,但仍不失报国之心,此时一脸严肃,正气凛然,手往后伸着,等奉剑的副将递送,却半天没见东西递过来。
“哎!我剑呢?”
荆南候转身,四处扫了扫。
没看见宝剑,也没看见副将,只看见自己不成器的臭儿子,坐没坐相,趴在桌案前吃得正欢,饿死鬼投胎一般。
温宁抽空翻了个白眼:“爹哎!这里是皇宫内院,咱来这儿是吃饭来的,你还记得吗?剑放家里了,这儿不让带剑,匕首,□□,大砍刀……通通都不让带。”
“这……这可如何是好……”荆南侯爷面露难色:“姑娘家天生就比不得男子身强体壮,不行不行,硬碰硬恐怕要吃亏啊!”
“我不用剑。”宋歆冲着这一老一小笑笑,说:“耍剑我是行家,未免太欺负他。”
“今日我们点到为止,就赤手空拳直接来,也让我见识见识柏大将军是拳头硬还是嘴硬。”
“呵,我看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嘴硬。”柏蟒都要被逗笑了,见过不自量力的,如此没有自知之明还大放厥词的,他还是头一回见:“本将军大度,这次便让你一个手,我现在把右手背与身后,过一会儿,我便用这只左手打你。”
他说着,把手捏的咔吧咔吧作响:“十招,十招之内必定把你打得……”
还没等他说完,宋歆一闪身到了他近前,出拳狠狠砸向他的面门:“废话真多。”
“你再耽误时间,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话说得嚣张,其实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大块头太硬,几拳打在他身上,被打的丝毫不痛,打人的却反被磕红了手。
小皇帝高高在上,视野最好,战况一览无余。
看她挥舞着粉嫩的小拳头扑过去,也是看得瞠目结舌。
正此时,又见小姑娘好似碰疼了手,边闪身退避,边甩甩手,白嫩的小脸不开心地皱了起来。
他都有些想捂眼睛了。
这还打什么架啊!简直是瞎胡闹。
围观群众也看得心惊胆战,眼看着大块头的铁拳就要凿到她身上,宋歆又像滑溜的鱼儿一样,险险的擦着拳风避过。她忽前忽后,左右不定,身影轻盈,裙裾飞扬。在众人眼中,她是节节败退,似汪洋大海上苦苦支撑的一叶孤舟。
可在荆南候眼中,就大不相同了。
这姑娘好俊的身法!
看似处于下风,一直在退,其实她就如贪玩的小猫戏耍大笨狗一样,撩拨一下,转瞬溜走,直叫柏蟒抓心挠肝地干着急。
“七。”
宋歆侧身躲过席面而来的重拳,伸手摆了个手势,笑嘻嘻地朗声道:“七招了,大块头。”
“姐姐再陪你玩儿三招。”
柏蟒看她气定神闲的欠揍模样,被气得咬牙切齿,连踢带踹,手脚并用,偏偏连人家半片衣袖都碰不到。
无奈地听她数道:“三。”
“二。”
“一。”
“你输了。”
宋歆脚下步子一顿,她整理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前,斟满酒水遥遥一举杯:“柏将军,承让了。”
“打了半天您也累了吧?”
宋歆抬眼,看着气喘如牛的男人,笑盈盈十分淑女:“正好多吃点饭菜补充体力。我东泱国剑道独尊,这美食也是一枝独秀。在西境可吃不到这样的珍馐美味,还请慢用,别客气。”
柏蟒横眉怒目,咬一口肉,看一眼她,眼冒火光,恨不得把她变成筷子下的烤乳猪,剥皮拆骨,嚼吧嚼吧咽了。
***
城门口,临行前。
柏蟒顺着城门看向繁华帝都,呢喃道:“山水有相逢。”
十里长街,车水马龙。
白日里川流不息,黑夜间灯火通明,这里有美酒,有美食,有挂着幸福微笑的老老少少……没有豺狼野兽,也没有遮天蔽日的风沙。
他眯眼笑了起来,目光炯炯,闪着势在必得的精光:这里才是人待的地方啊!
没等他回神,突然一个桃核自城墙上飞落,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脑门上。
“山是我家山,水是我家水,跟你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宋歆吃完桃子,又摸出个苹果,咬得咔嚓作响。
“别瞎看了,俗话说得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咱做人不能比个畜生都不如,你说是不是”
柏蟒怒吓:“你骂谁是狗”
“没谁,”宋歆莞尔:“这也是个典故。”
她掏出白手绢擦了擦手,站在城墙上俯视他:“对了,听说你仰慕我们东泱国剑道”
“人不咋样,眼光倒是不错。”
“既然如此,我便叫你开开眼界。”
“剑来!”
只听随着她的一声低喝,晴空中传来阵阵鹤唳声,一时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有利剑破空而来,呼啸而至,转瞬间到了她手边。
女子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世间万物都匍匐在她脚下。疾风凌冽,她的广袖迎着风,被吹得鼓噪起来,露出半截白皙胜雪的纤细手臂。
她捧剑在胸前,眼帘低垂。
利剑在太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刺得柏蟒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狂风突然间席卷而来。
那是剑。飞剑!万千把激射而来的飞剑!
柏蟒大惊失色,急退几步,他反应不慢,但再快,又哪里快得过飞驰的剑影,还是徒然被困在其中。
飞剑如梭往复,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
柏蟒感觉自己耳边风声呼啸,剑气擦着皮肉飞过,压抑又漫长,不知何时停止,就是在行刑台上受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了!
好一会儿,身边安静下来。
柏蟒缓缓睁开眼。
身前三米开外,不知何时起围了一圈人,他们是路过的东泱国子民,见这个袒胸露怀只穿中衣的活的西境怪人,都感觉惊奇。
“这就西境人传闻说他们生得丑陋非常,有三头六臂两张血盆大口……看起来与我们东泱国人也没什么不同嘛!左右也还是个人样儿,就是邋遢了些,忒不讲究。”
“这个大哥哥怎么不穿衣服,羞羞。”
“嘘,别说了,西境人发狂要吃人的。”
……
柏蟒有些懵,但好歹还有羞耻心。
捂着脸狂奔回使团车。
他衣服都被剑气撕成了一条条破烂,皮肉却毫发无损,足以见那人剑术高超。
他想起遮天蔽日的剑网,起了一阵又一阵冷汗,心中止不住的后怕:她说最擅长耍剑,不是在夸夸其谈,以她这样的能耐,别说十招,一招他都挡不住。
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泱国剑道吗?
东泱剑道,恐怖如斯。
柏蟒缩在车里瑟瑟发抖:这帝都虽然繁华富庶,可的确不是他可以觊觎的,溜了溜了。一个小姑娘都能有这样的武功,她的背后,教授她的师傅,肯定是个比她还强百倍千倍的剑道大宗师。
东征的计划不过是痴人说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