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座桥
穆惜颜话音刚落,她便敏锐地觉察到男人的表情略微浮现出了变化。他轻轻牵扯了下嘴角,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富有深意。
没人知道这双眼睛背后藏的究竟是什么。
而她只当他是惊讶。毕竟她这话谁听到想必都做不到淡定,惊讶在所难免。
十年前穆惜颜从电视上看到那则讣告。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沈轻寒,隔着一方模糊不清的电视屏幕,隔着一张黑白照片,同时也隔着生死。
现在他们仅仅只间隔着一张餐桌的距离,她坐在这头,而他坐在那头。
近在咫尺,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只要站起来,轻轻一伸手,她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摸到他的脸。
穆惜颜觉得神奇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轻暖在沈轻寒的墓前交给她的那支钢笔。
她大胆的猜想,或许就是那支钢笔将她带到他的身边的。
男人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十指修长,指节分明。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不免让人对这双手的主人也充满了好感。
家居服的衣袖微微卷起,手腕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戴。
穆惜颜觉得他手上少了一块手表。他应该戴块手表的。
男人的脸上蓦地露出一抹好奇的笑容,音色清润好听,“讣告写得怎么样?”
穆惜颜:“……”
“啊?”穆惜颜一时间都蒙了,完全没听明白。
竟然还有人问自己的讣告写得怎么样的?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笑非笑,“我的讣告写得怎么样?”
穆惜颜嘴角抽搐,风中凌乱。
她怔怔道:“讣告还不都是一样的模板。”
简单介绍死者生平,然后通篇都是沉痛哀悼,逐字逐句表达几万分悲伤。
“既然是千篇一律的东西,又何必在意。”男人施施然站起来,目光微垂,平和而悠远,声音压得更是低,几近呢喃:“桥梁设计师沈轻寒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仅仅只是沈轻寒。”
也不知究竟是说给穆惜颜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
吃完早餐沈轻寒便要去工作了。
他回房间换上了一件浅蓝色衬衫,烟灰色休闲裤,浅驼色的夹克外套搭在手腕上,左手拎一只黑色公文包,慢腾腾地从旋转楼梯走下来。
男人的步调不急不缓,从容不迫,带着一股莫名的老派的意味,绅士风范十足。
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身的清贵气息,惊艳了无数时光。
穆惜颜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圈子里看多了小鲜肉,都有些审美疲劳了。还是这种禁欲系老干部有看头。
女孩的一双大眼睛乌黑发亮,炯炯有神,目光赤.裸而直接。沈轻寒已经很久没被女孩子这么盯着看了,一时间觉得很不自在。
他清咳一声,算是提醒。
穆惜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过凶残,难免会吓到人家。她忙收回视线,弯唇轻笑,煞有其事地说:“帅哥是公共资源,不看白不看。”
沈轻寒:“……”
沈轻寒被逗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穆惜颜负手站着,身形纤细高挑,脱口而出:“我就是在夸你,你长得真好看。”
沈轻寒:“……”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第一次有女生当着他的面这么直白的夸他长得好看。他竟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老脸发热。
不得不说,这姑娘实在是太豪爽直接了,什么都敢说。
老干部竟然脸红了。穆惜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这人未免也太不经夸了吧!
她忙说:“先生别介意,我开玩笑的。”
他好脾气地说:“无妨。”
至少在沈家沈轻暖告诉自己说沈先生为人和善,平易近人,非常好相处。如今看来真是一点都不错。
男人临走之前叮嘱穆惜颜:“你在家待着,不要乱走,七喜会陪着你的。要是觉得无聊就看看电视。书房里有很多书,你也可以用来打发时间。家里你随意出入,就是我的卧室不要进去。我不喜欢别人进我卧室。”
穆惜颜点头说好,忍不住又追问:“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轻寒温声回答:“我傍晚下班回来,冰箱里有吃的,午饭你自己解决一下。”
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送他出门。
只见他从院子里拖出一辆摩托车,骚.气冲天的大红色,车身澄亮。
这辆摩托车极具年代感。一下子就把穆惜颜的思绪拽回到了十多年前。
在她小的时候,她的父亲也买了一辆这样的摩托车。大几千块钱,被母亲念叨了整整一个月。后面她就经常坐在摩托车的油箱上,父亲带她四处转。
一个这么儒雅温润的男人骑着一辆这么骚.包的摩托车,穆惜颜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违和。
男人坐在车上戴头盔,似乎不放心,又叮嘱一遍:“你人生地不熟的,千万不要到处瞎转悠,这山里很大,当心迷路了。”
他喋喋不休的样子,像极了母上大人。穆惜颜一时间觉得心里很暖。在这个地方她人生地不熟,却还有人愿意这样关心她。
她挥手同男人道别:“先生放心,我哪都不去,就待在家里。”
男人迅速骑车走了。衬衫迎风鼓起,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穆惜颜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