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来过两次山庄,虽说记不清诸多细节,但对这府邸大致的方位还是有印象的。她在内屋的炕上侧卧了歇着,待到碧玉蹦蹦跳跳进来时就问她:“你等会儿出去看看,这附近是不是有个荒草丛生的院子,上面写了个梅园。”
碧玉不解其意:“怎么?”
宝珠哼了一声,端起茶杯,与她解释道:“若我没记错,临近梅园的一处院子,是有个丫鬟投了井的,没人敢住,恐怕就是这落玉轩。”
她这话大大的震惊了碧玉:“这……不会吧!庄主可是您的亲表哥,再怎么说,兄妹情分他得总顾着,不能让您住这死了人的院子呀!”
宝珠哼了一声,对于她表哥及这山庄一干人等,她多少也有些了解,便说:“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这扫把星的命,克父母、克相公,与闹鬼有什么分别?”说到此处,她又督促碧玉,“你按我说的去看看,那梅园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远远看一眼就得。”
碧玉依言去办,结果自然是不出所料。
稍作休息,宝珠就去问安。结果老太君午睡不见人,庄主外出办事不回来,她独有与表嫂夫人寒暄半晌,听闻嫂夫人午后头痛、精神不济,就很识相的告退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山庄上下客客气气,却并不是很待见扫把星。
宝珠来了山庄,其心烦程度与在婆家不相上下。
这一趟来回,也不知是要下雨了,还是她属实心烦,只感到天气闷热,透不过气来,心中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烦闷,连身边的碧玉都嫌多余。
故而,她找了个理由,让碧玉回落玉轩取把扇子来。
支开了她,耳边没了喋喋不休的劝慰之声,宝珠的世界终于清静了。
她也没地方去,就独自一人沿着青石小路往前走。落玉轩附近其实并不很热,因为有连成一片的杏花林,正因为杏花随风飘散之际洋洋洒洒的美感,此地才获名落玉轩。
此刻杏花的花期已过,只剩下郁郁葱葱的茂密树叶。她随手折了一根树枝,一边在手里把玩,一边沿着树荫溜达,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梅园附近——过去这是个废园,具体怎么废的她不清楚,反正和落玉轩一样不是好名声。儿时记得此处是荒草丛生、大门紧闭,如今看来,荒草没有了,大门竟也开着!
是有人住在了里面?
谁能往这么偏的地方住呢?
这门一开,就引起了宝珠的好奇。她回头看看来路,碧玉还没过来,不由得快走了几步,实在是想去一探究竟,然而也不太敢贸贸然进去,便在虚掩着的门上敲了敲:“有人么?”
里面静默片刻,传出来一个男声:“谁啊?”
是个男人!
宝珠闻声就羞赧了,正想默不作声的原路退回,结果脚还没迈步,面前虚掩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映入眼帘。
俩人猝不及防这么一见面,都怔住了。
但见这男人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身穿了件破破烂烂的长衫,长衫上此刻全是水渍,头发随意挽了个蓬松的发髻,两边的鬓角都有些散了,而这张脸是长得真漂亮!
他是苍白的皮肤,棱角分明的容长脸,长眉飞扬入鬓,眼若桃花分外漂亮,眼仁黑而大,目光如星、别有风情,鼻若悬胆、发若黑玉,唇形棱角分明,牙齿洁白如贝,即便如今是个惊讶的模样,也宛若自带三分笑意。
正可谓男生女相,他这五官棱角分明中又饱含着阴柔艳丽,实在是美得刚柔并济。
再细看,宝珠就看出了端倪。
这一身破烂的长衫上不仅有水渍,还有血迹。
她眼波流转,看他撑着门的两只手,袖子挽起,露出的胳膊均是纵横交错的鞭痕,两只手腕上是乌黑的镣铐,手腕都缠着绷带,大概是怕镣铐长久把手腕磨伤。
她情不自禁又多看了两眼,那绷带上影影绰绰有褐色的痕迹,可能已经伤了,不过匆忙间也看不真切。
男人也不给她机会细看,只问:“您是……哪位啊?”
“我是——”宝珠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正要顺着说,忽而又回过神来,正了正神色,复又道,“我还没问你,你是哪个院子的奴才?我怎么没见过你?”
男人的桃花眼眨了眨,他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您是……何子青新纳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