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蕴微怔,握着剑的手一晃。
他像是思绪凝滞了一般,捂着心口从地上缓缓站起来,然后第一次极缓、极缓的将这件事在头脑中过了一遍,才萌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当初徒弟丢了之后,他找不到人,因为当时只说自己是云游修士,所以她也不知他的名号,无法找到昆仑仙府来。直到过了好几年,才从蛛丝马迹中搜寻到一丝她的气息,就是那块痕迹斑驳的玉佩。因为小孩子长得快,他刚寻到人时,她在街上讨饭,骨瘦如柴,辨认不出当年的模样,他心中愧疚,没有多问,只说接她回家。
后来他带向瑶重游过终南紫竹海,她却对那里没有丝毫记忆,陆蕴以为是时间过去太久,她不记得了,这时才猛然想起,思过崖付清霜喝醉的那个晚上,他曾经在她的灵台中,发现了一抹隐秘的竹林。
那竹子苍翠林立,正是终南紫竹海的模样。
他竟然一直,都认错了她。
害得她在魔窟里被混沌之力折磨了十年,这十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去救她。因为他的错认,让她变成魔族,被魔君威胁,可他之前还错怪她害死向瑶,可却是他险些害死自己的徒弟。
自他收她为徒始,丢了她两次,从未给她一天关怀,从未尽过一天师父该尽的责任。全靠她天性洒脱,乐观豁达,熬过这么多年的苦楚,还假装无甚所谓。
陆蕴呼吸一滞,脚步虚浮,又一口鲜血喷出,说不上是因为业火还是愧疚,只觉得心口疼痛万分,心中又惊又惶。
他竟然在害怕,若是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她会不会原谅这样一个无能的他?
陆蕴站在原地,直到四周的业火越烧越猛烈,火舌蹿至他的衣摆,他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他要找到她,带她出去,无论她会不会原谅自己,从今往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去补偿她,只要她愿意,怎样都可以。
镇定心神,陆蕴剑尖一凛,他劈开眼前的焦土,业火受到伤害,向四周退去,他踏着这条焦黑的路,逐渐往阵法中心走去,可是业火对灵根的烧灼太重,他的眼前越发模糊不清,功力受损,混沌之力被限制,火焰烧在他身上,像身在刀山火海一般疼痛。
感觉到灵根在逐渐熄逝,陆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眼前只剩迷蒙,因为看不清,所以时有触碰到枝干上的业火,他仗剑的手上烧灼一片,连同双腿都逐渐失去知觉。
不知就这样麻木的在阵法里徘徊了多久,他远远望见一抹明艳的红色。
“清霜……”陆蕴喃喃道,在她回头的下一秒,终于控制不住昏了过去,“我终于……找到你了。”
付清霜正在光秃秃的树林里寻找出口,可惜这里四下都一样,她也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不是走完一圈了,正站在原地纳闷,忽然身后传来咕咚一声,她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人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的衣服被烧得残破发黑,脸上也灰一块白一块,要不是佩剑掉在地上发出声音,她还以为是这阵法里自带的什么妖怪。
付清霜缓步走过去,认出了那柄被业火烧灼也依然刃如秋霜的佩剑。
“陆蕴?”她的疑惑大于震惊,任谁也看出来这是魔界的东西,他怎么会跑到这里面来。
她冲过去把陆蕴扶起来,才看到他一双手臂被业火烧得血肉斑驳,双腿也氤满了血迹,和衣袍连在一起,分辨不出伤势如何,但显然他带着这伤走了很久的路。
付清霜荡开魔气,顿时那些业火像听到命令一般,从她的周身极速褪去,两人被火焰包围着,脚下是这片阵法里唯一的一寸净土。
她抱着满身是伤的陆蕴,不知该如何从这里出去,但他身上的灵力几乎已经感知不到,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内力受损,影响到他对混沌之力的操控。
她记得修士的灵根在丹田处,便将手放在他腹部,催动内力去感知他的灵根如何,却毫无反应。
“陆蕴。”她轻轻拍他的脸,但眼前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彻底昏过去了,嘴唇都干裂,得先让他醒过来才行。
叫不醒人,付清霜想到一个办法,她要到他的灵台里去救人。
灵台是修士魂魄的栖息所在,像他这样陷入昏迷的人,恐怕魂魄便也沉睡在灵台中,虽然不知道自己这番猜测是对是错,但现在的办法也只能是这样了。
她把自己的额头抵上陆蕴的,因为没有内力阻挠,她轻而易举的便踏入了陆蕴的灵台。
陆蕴的灵台中是一片迷雾,她隐约觉得这里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他的灵台中藏着许多东西,都在雾气的最中心,那里有一片绿色的竹林。竹林里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几本书,她翻开来看了看,都是昆仑仙府的律例规程,她忍不住笑起来。
每天做梦都在想这种事情,非常像是陆蕴能干出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