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起来,接着包。”
卖馄饨的女人震惊地看向红豆,她早先还以为这个温温柔柔、斯文文的小姑娘是个极好说话的人,没想到她竟会紧咬着不放。
赵籍也固执地说:“捡起来。”
赵筠和善地笑了笑,“虽是盛世无饥馁,也不该这样糟践粮食——捡起来,凑合着用吧。”
赵简皱起眉头,“不过是小孩儿斗嘴,何必那么认真?”
“捡起来!”赵籍喝道。
“三爷……”来禄不懂,为什么赵籍不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赵简一怔之后,深深地看向一直不被他放在眼中的赵籍,心道这个庶出的兄弟,竟比他想的更加执拗。
卖馄饨的男人给了儿子两巴掌,眼圈红得仿佛斗鸡,难以置信地咬牙说:“你这狗东西,怎么可能不会呀?你爷爷卖馄饨那会,我跟着看都看会了。”
卖馄饨的女人流下两行泪,捡起地上黏成一团的皮子,一个个撕开,扯了扯儿子的袖子,低声下气地求道:“好孩子,为了一家子的营生,你好歹包出一碗来。”
狗儿被他娘的眼泪唬住,又隐隐觉察到他爹在发抖,也吓得失了魂魄,不敢再撒野,抖着手,在他爹的又掐又拧之下,包了十个破破烂烂的馄饨。
“去煮,”红豆见卖馄饨的女人走了一步,微笑道:“让你儿子煮。”
卖馄饨的女人僵硬着,不敢再动。
狗儿抓着馄饨,向滚开的锅里一扔,热水溅出来扑到他脸上,烫得他呲牙咧嘴不住乱蹦。
在诡异的安静中,卖馄饨的女人说:“可以盛了。”狗儿端了空碗,将馄饨盛出来,失魂落魄地把碗搁在桌子上,之后捂着越发疼痛的脸颊,躲在他娘背后不敢见人。
赵筠笑道:“老三,这不是馄饨,这是肉糜面皮汤——兴许,还有点泥巴味。”
赵籍攥紧了拳头,身子骨颤个不停。长禄慌张地说:“三爷,咱回家吧。”
赵籍被他拽着走了一步。
赵筠噗嗤一声笑了,“连输都输不起!”
赵籍发狠地说:“不就是一碗肉糜汤吗?我喝。”三步走到摊子上,端起来,又被烫得忙把碗放下,不住地把两只烫得通红的手在身后甩。
蘅姑奚落道:“捏耳朵,捏着耳朵就不嫌烫了。”
赵籍手待要举起来,又生硬地摁下去。坐在凳子上,忍着恶心,用汤匙一口一口地把那碗肉糜汤塞进嘴里
众人看他一会子被烫得呲牙咧嘴,一会子又忍不住作呕,模样十分滑稽,纷纷地笑了起来。
“吃完了!”赵籍把碗向前一推,转身要走。
红豆说:“三爷,且慢。敢问三爷,您父亲长什么模样?”
“问这个干什么?”赵籍瞅见了狗儿,一股酸水又涌到了嗓子眼,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父亲,身高七尺,方脸权腮,威武不凡。”
红豆咦了一声,“那么说,方才我妹子提起的人不是你父亲了?我们骂的那位,脸庞枯瘦,肤色蜡黄,乱蓬蓬的一部胡须,张嘴就问候什么‘赵颁’!”
“大胆!你敢提起我家老爷的名讳!”来禄又跳了出来。
赵籍怔了一下,猛地一脚踹向来禄,“人家骂的是赵颂那老酒鬼!你这狗东西,就会调三窝四!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死!”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过来找茬的真正理由。
“三爷——”来禄被踹得一个趔趄,栽倒在雪泥中,半天爬不起来。好不容易起来后了,又忍不住嗫嚅道:“不赖我……谁知道他骂得哪个姓赵的?”
赵筠意味深长地说:“这么说,要化干戈为玉帛了?——小姑娘,老三没喝肉糜汤前,你怎么不说这是误会一场?”一双温和的眸子,把红豆姊妹三个打量一通,见她姊妹三个容貌隐隐地有些相似,但性情截然不同,更觉得有趣。
红豆望向赵筠,看他如玉面容上挂着怪怪的笑,没来由地就觉得可憎可恶,含笑道:“民女笨拙,没公子这份急智。”
蕙娘怯懦地缩在蘅姑身后,“天凉了,咱们回家吧。”
“……咱等他们先走了,再回家。”荣安警惕地看着赵籍兄弟三个,生怕被人找上家门,事后报复。
赵籍猜到了,恍惚记起为什么要过来找茬,忙对赵简、赵筠说:“大哥、二哥,这家人不知死活,买了王家的宅子!”
“我的三爷,”前来接应赵简、赵筠的林三,听说赵籍在街上和女孩子打架,慌地赶过来,恰听见了赵籍说的话,忙忙地解释说,“他李家和咱赵家有些渊源,是老亲!太太才刚命人送酒席去李家——你怎么能和人家的姑娘打起来呢?”
事情变化得太快,赵籍一时懵住,“林三,你的意思是……”看见林三点了点头,心中的怒火瞬时高涨了百倍,料到那一巴掌的亏,不想吃也得吃了。鼻子里喷着白气,又踹了来禄一脚,没好气地钻进梅柳巷里。
赵筠笑道:“这么说,刚才的事,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姑娘们、小兄弟,不如上了我们的马车,随我们一同回杏花巷?”
蘅姑瞅了瞅自己一身的污浊,怕回了家,被邹氏骂,一心要在路上想个对策出来。她看向蕙娘、红豆,小声地说:“咱们慢慢的走路吧。”
蕙娘点了点头,红豆笑道:“多谢公子美意,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等会子,我们慢慢的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