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婆子说:“都不是!其实大老爷方才就在人家门前站了好大一会子呢,就是前头开客店的宋家!”
“开客店的?”转弯太快,李正白一下子咬了舌头,听扈婆子不停地卖关子,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呢。记起刚才人家劝那书呆子的话,不快地蹙眉说:“他家的姑奶奶,不是姨奶奶吗?这也算是舅老爷?”
“怎么不算?”扈婆子整了整袖子,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大老爷,你不要小瞧了宋家!他家老爷子,也是举人出身;现在开着一间日进斗金的客店——就算不做买卖,你瞧瞧人家那大院子!没点家底的人,买得起么?更了不得的,是他家姑奶奶现在靖国公府里,可是大老爷的心尖子呢!插金戴银、呼奴唤婢,要一奉十,言听计从,把个正经的太太都比下去了!去年又生了哥儿,越发了不得了。”
“不行不行,我二弟绝对不会答应。”李正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呵,大老爷,你糊涂,”扈婆子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李正白的臂膀,“这做官,不但要有才干,还要上头有人。不是我小瞧两位老爷,除了那远在南边的两淮节度使家,你家在京里还有什么要紧的亲戚?这做亲,有时候瞧着像是强扭瓜儿,实际上,是苦是甜,得等生米煮成熟饭再说!你瞧那寡妇改嫁,哪个不要假惺惺地哭一路?等后头小日子越过越红火,你问她悔不悔?问一百次也是不悔。问她谢不谢当初推她一把的人?她恨不得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人家呢。二老爷是读书人,不懂世态人情,死要面子假清高。老身也知道,他绝对不会亲口答应,但是,大老爷您推他一把,他又绝对不会不答应。大老爷您可千万要替他掌好舵盘呀,二老爷在仕途上能走多远,全仗大老爷为他铺谋定计啦!”
“这……”李正白被说得迷了心窍,仔细想一想,公侯人家里随便哪一个,拔一根汗毛,都比他们腰杆子粗。他实在没资格瞧不起人家。
蔺氏舔了舔嘴角,问扈婆子,“那宋家有能耐叫猪老钱退亲?”
“嘁,屁大点事,还能难得倒靖国公府的舅老爷?”扈婆子轻蔑地一轩眉头。
蔺氏小声地说:“荣喜他爹,这门亲事,咱做了吧。再不济,红豆也嫁了个有钱人,咱妙莲可是要嫁给杀猪匠呀!”
扈婆子见李正白公婆都动了心,又说:“大老爷慢慢想着吧,临近年关,人家忙着呢,这门亲事,等过了年再提也不迟——就是那个猪老钱,他看你家阔气了,怕到嘴的肥肉飞了,一天八百遍地催我,做梦想迎你家莲姐儿入门。”
“这……稍稍一打听,就知道那宋家的底细了,怎么能瞒得住人?”李正白砸着嘴,仍是拿不定主意。
扈婆子从袖子里掏出汗巾,将剩下的五个玫瑰馅饼用汗巾裹了,笑一声,“我拿回家给孩子吃,”站起来后,被蔺氏拉住袖子,又乔张乔致地说,“大太太,你这是做什么?日头短,过一会子天就黑了,放我回家去吧。”
蔺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把扈婆子摁回去,小声地问:“妈妈,你说,咱该怎么瞒住后头那一家?”
扈婆子见李正白也抬头等着她说,就笑道:“二老爷是个书生,二太太又是个妇道人家,又是久贫乍富,初来乍到,无亲无故。等我领着宋家的姑奶奶上门,二老爷不便露面,必定是二太太出面接待。二太太不知姑奶奶的底细,定会向大太太打听。大太太搪塞她,声声句句,叫她仔细着,不要得罪了贵人。吓得她六神无主、大气不敢出,这事也就成了。”
“不用我说话?”李正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蔺氏在他肩膀上一拍,“你早早地带着荣喜躲出去,她向我打听事,我要么一问摇头三不知,要么胡诌了瞎话哄着她。”
扈婆子笑道:“到底是大太太心里明白。”
“就怕之后……”李正白踌躇了一下,蔺氏说:“你的胆子,比芥菜籽还小!之后怎么着?你说一句不知情,他还能六亲不认,撵你这亲哥哥出门不成?”
李正白在心里把盘算噼里啪啦地拨弄一回,嘴里槽牙猛地一错,下定决心说:“那就劳妈妈费心了——左右二弟有三个女儿,嫁错了一个,后头再认真挑选夫婿,也碍不着什么。”
蔺氏嘴一撇,“错什么?据我说,两家就是门当户对,一点都不错。”
“大太太说的是,要不是二老爷牛心古怪,咱们还犯不着这么费事呢。大老爷、大太太,你们万事不管,单等着我和宋家姑奶奶上门吧。这事,宜快不宜迟,就在这两日里。”
“那妈妈快些来,别叫我们心里七上八下地惦记着。”蔺氏瞧扈婆子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地向她屋里打量,唯恐哪样东西又入了她的青眼,忙满脸堆笑地把她送出这屋子。
走到院子里,扈婆子瞧见廊檐下挂着一串串腊肉、腊肠,待要开口,又见蔺氏酸着一张脸,忍着痛没开这个口。
蔺氏送了扈婆子出门,整了整头上扎着的汗巾,“这个成了精的胖葫芦,这种事,也亏她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