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维是魂魄之体,身子轻若无物,世间任何有实体的东西,都不能对他造成伤害,包括眼前这道来势汹汹的飓风。
他思忖了片刻之后,便也紧跟着镇玄,进入了那道龙卷风内。
那道龙卷风本来是一直在前进,将途中所经之房屋尽皆绞为碎片、所遇人畜家禽卷于半空。
然而当镇玄冲进风眼之后,道力陡然外放,与风势相抗,这道龙卷风便只在原地旋转,再不得前进半寸。
风力最大最强、最能产生破坏力的地方,是龙卷风的外壁,所过之处无不披靡;越往内部风势反而越缓,到得风眼之后,竟是一片平静,就连镇玄披散于腰间的发丝,也不曾被拂动半分。
在这平静的、偌大的风眼之中,按照九宫八卦位,有九头赤猿如人类修士一般,在半空中悬浮着盘膝而坐,它们面目狰狞可怖,獠牙长长的呲出唇外,遍体黑紫色邪气缭绕升腾,一看就并非善类。
陆维在雪山顶上与镇玄相伴的那两百年,因为平日里生活比较单调,阅读了不少书籍消乏解闷,其中就有专门讲述这个世界精怪恶兽、异人异物的《不与经》。
这里的赤猿在《不与经》中有过描述,其名为“恶风猿”,算是修魔的妖物,专门制造和驾驭厉风,毁物杀生、造下恶业,以增强自己的道行和法力。
似这般九头风猿结伴,制造出一个巨型的风龙卷,当真世所罕见。
难怪往往夏季才出现在江北一带的中小型龙卷风,会蹊跷的现于春天,规模还如此巨大。
陆维隐去身形,无声无息立于阵眼之中,镇玄和那九头风猿都没有发现他,彼此间开始了一场激烈厮杀。
镇玄是半步飞仙的修为,那九头风猿也不弱,其中修为最低的亦是元婴期,最高的达到了合体期,而且数量占优,一时间你来我往,斗了个不分上下。
陆维站在旁边观战,不时有风猿从他虚化的身体里穿过,他也不觉得如何,目光一直没有从镇玄身上离开。
百年未见,镇玄看似未曾改变,却又变了许多。
他的气质不复凛冽冰冷、高高在上,像是被时光经历打磨至温润内敛、返朴归真的一块璞玉;他对那九头祸害人间的风猿起手无情、招招夺命,却又不曾对自身做出过任何防护抵御。
就仿佛是一把过刚的利剑,完全不顾自己是否有被摧折的危险,也要斩尽这世间邪祟,一往无前。
原来堕魔的印记,是可以因善行而消失的吗……陆维在心中猜度。
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镇玄将来依然有羽化飞升的可能?
陆维还没考虑出来些什么,就见镇玄斩杀了一头风猿的同时,后背被三头风猿偷袭。
那三头风猿的指爪大约是经过异术锤炼的,堪比神兵利器。镇玄的黑袍及里衣被扯去大半幅,欺霜赛雪的背部肌肤也尽皆被划烂,伤口极深极长,虽未曾见流出多少血,却可见白森森的脊骨,在鲜红翻开的伤口中若隐若现。
镇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很是痛苦,但他玉山皑皑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痛苦之色,转身反手,便再度不要命一般,攻向那三只偷袭他的风猿。
这时陆维发现,镇玄居然是带着旧伤前来,与这九头风猿相斗的。
镇玄的前胸并未受过风猿的攻击,却在被扯烂的袍襟间,可见数枚青紫色的掌印叠于胸膛上。要知道镇玄的身体堪比防御类法器,在他的身体留下这样的痕迹而不得痊愈,必然是极其严重的伤害。
依照镇玄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会受这样的伤,想必不是为了救人,就是为了除害。
陆维倒吸了口冷气,无论如何,今天他不能让镇玄死在这里。
一来镇玄眉间的堕魔印记已经消失,有极大可能再度成为他的任务对象;二来镇玄到底与他相好多年,就算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他也不能放着这样相当于正在找死的镇玄不管。
陆维伸手招出昊天环佩,一曲“战诸天”自指端流泻而出。
琴曲响起之时,就见十几位骑着飞马、身披金甲的神将,陡然出现在风眼内,手持利兵,一声呼喝之下,朝着风猿们冲杀而去。
当琴曲响起第一个音之时,镇玄便愣在了原地,然后迅速回头,朝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里空无一人,晶莹剔透如草间露的昊天环佩遍体泛着清光,悬浮于半空之中,七弦颤动,奏出铿锵之音。
“陆维……”镇玄先是喃喃的自语,神情中满是不可置信,继而大声喊道,“陆维!是不是你?!”
昊天环佩之主,除了陆维之外,别无他人。
当年陆维为了救他,命丧九天仙霆灭魂大阵,镇玄本以为昊天环佩亦随其主被雷霆摧毁,谁料还能在今日、此时此地得见?
但他当年食了陆维血肉,与之神魂相系,又为何感应不到陆维?
不、不对……那么,阿寅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