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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商(2 / 2)


“阿娘,这是……”陶善行上前帮忙,先拿了热茶递予朱氏。

朱氏望着她神色复杂道:“小商公子席间说,穆家老爷准备捐资在村里建个像样的义学,让你爹做义学先生,供附近村庄的寒门子弟上学,若有出众者,也可资助赴考。你知道你爹的脾气,跟他讲银子他不屑,但说这些……”

陶学礼这人心是善的,想做的事也是好的,就爱图个虚名。他自己这辈子仕途无望,便想着能办个正经学堂教出几个得意门生为江山社稷做点贡献,日后他百年也能在史册上记一笔功。商时风便看穿了陶学礼的心思,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将他捧得到圣贤位置,陶学礼能不高兴?又听要办义学,更是欣喜,再兼此举于全村有益,里长跟着恭维,陶学礼就将女儿婚事抛到脑后,高谈阔论开怀畅饮,好似义学已经开好了。

陶善行心中有数——这是高门富户惯常的做法,若婚配门户不当,便先抬举一番,嫁娶之后提起来也好听些。陶学礼一穷二白,只有清名尚可一博。有了名声,就算她是穷书生的女儿,也不算辱没穆家门第。

“阿行,你莫担心,要是那穆家小郎太混账,娘断不许他们将你推入火坑。”朱氏把儿子赶去自己屋,又将丈夫安顿好出来,仍旧女儿坐在豆灯下发呆,不由安慰她。

穆溪白醒了,穆家亦不打算退婚,甚至大张旗鼓下聘,这本是喜事,但坏就坏在这个人是穆溪白——全佟水无人敢嫁的纨绔。

“阿娘,我不担心。”陶善行脑中闪过茶馆里一背之缘的男人,潜意识里觉得对方并没传说那样混账。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什么,她两辈子都没能逃过这个人。

朱氏叹口气,吹灭油灯。

————

翌日一早,商时风就带着穆家人告辞。宿醉的陶学礼被朱氏拖起来送客,面色发青出现在商时风面前,欲言又止。商时风见状,没等他开口就一句话堵回去,只说自己专管送聘礼,如今礼已送到,若有他事得找穆家老爷。

陶学礼被堵得无言以回,与里长几人把人送出村去,回来时垂头丧气。早上醒来被朱氏敲打了一阵,他原想找机会悄悄地找商时风两家婚事问上一问,可对方明显不给他机会。昨夜饭桌上他又夸下海口要承穆家的情,如今全村人都已知道穆陶结亲之事,他骑虎难下。

这两难的境况直到年节到来也没好转。聘礼仍旧堆在空屋里,退不得,用又不敢,里长又几次三番上门商谈义学之事,更把陶朱夫妻给愁得几乎要挠秃了头。

所幸除夕前日,陶家大郎陶善言归家,年方二十三的他倒像是全家的镇心骨一般,比陶学礼这当爹的还沉稳,像是陶家最后的救命稻草般。

陶善言是陶家最有前途的人,文章学问连佟水最大的翰明学院的宋老先生都夸,早就过了童试,且是那批童试中资质最好的廪生,两年前的乡试本有望夺魁,谁想一场风寒让他错过乡试,白白浪费两年时间,后来就继续在翰明学院跟着宋先生学习,预备新一届,也就是明年的乡试。

对于这个妹妹,陶善言也是疼爱的,只不如老二陶善文那般溢于言表而已。陶善行病重那段时间缺药银,他不眠不休替人抄了几天的书,所得银子全都给她做了诊金。

这些事,朱氏后来在陶善行跟前提过,哥哥都是好哥哥。

陶善行这才第一次见大哥陶善言,不免多打量几眼。他生得更像父亲些,不如陶善文秀气,却也是浓眉大眼的端正男儿,最难得的是他身上有股子陶家人最缺少的稳重内敛,不惊不躁,似乎天大的难题到他这里便成了芝麻绿豆的事。

耐心听朱氏和陶善文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陶家这两个月发生的事,陶善言才望向妹妹——数月未见,这个妹妹确实和以前不同了。

“阿行病愈了就好。“他冲她微笑,话不多,疼爱之色却溢于眸中,”向叔叔那借的一百两银也是应急,能救到阿行才最重要,父亲莫再责怪母亲。欠银之事,交给我好了。”

陶学礼轻声一哼——他敢怪媳妇吗?

“交给你?你拿什么还?”朱氏心疼大儿子。

陶善言只笑着安抚母亲,又道:“这些都是小事,眼下最关键的是阿行的亲事。父亲、母亲、阿行,你们可愿听我几句话?”

“哥哥但说无妨。”他说得郑重,陶善行自然也正色以对。

“这门婚事,已避无可避。当时说的虽是结冥婚,可依的却是活人约,纳采问名文定,一步未漏,婚书已定,凭媒而立,到如今穆家送聘纳征,全村皆知,这婚事已成了一半。据《大安律例》,此时悔婚,父亲母亲要受笞刑,此为一。”

一句话说得陶朱二人色变。

陶善言继续道:“其二,妹妹正当议亲年,若因悔婚受人诟病,日后议亲何来良配?”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再加上陶善行痴傻之名在外,虽有福娘名头,可照样没有人家愿意娶个不事生产的女人回家,她的亲事本就难议,但这话陶善言不想说,他只又道,“即便父母与我愿意照料妹妹,可按律,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留在家中等官媒上门替她婚配,届时岂不更坏?你们可曾想过?”

大安婚律,女子年过二十还未定亲,便由官媒出面判婚。那官媒哪管好坏,只管凑对,到了那时他们连替妹妹挑拣物色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一分析,陶朱夫妻脸色更差了。

“这些,其实也不是当务最急,眼下这桩婚事,千好万好就坏在穆家公子上,这也正是妹妹最担心的。”陶善言话锋一转,又道,“关于此人,我倒不同于市井所传的看法。”

陶善行眉微挑:“哦?”

“市井传他不学无术、骄奢淫逸,是个败家纨绔,你们又可知道,正是这样一个人,却是我老师宋先生口中生平仅见的奇才。”他说起恩师,朝空中拱手以示敬意,“先生曾受穆老爷所托为穆公子西席,教过他几年。他三岁起便识字近千,五岁上能诵诗文,且过目不忘,是个可造之材,老师本愿倾囊相授,岂料……”

“岂料什么?”陶善行睁着大眼好奇至极——这样的穆溪白,她可未曾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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