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秒,车内的全部空气都变成了固体,直直地往下坠。
最直接证明这一点的,就是司机一只焦虑敲击着方向盘的手指停了,并且调整了坐姿,状似无意地坐直。
任、州、驴、我。
陈小葵很冷静,她一向擅长察言观色,读懂气氛,又擅长抓重点,找问题关键,因此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也很明确,大脑飞速地转动如何收场。
一秒的凝滞之后,任免笑了一下,浅淡的,非常冷。
他的眼神从阴影那边投过来,都还沾着那种墨色的淡漠,挂着阴冷的笑意。
能躲的麻烦就一定要躲。
陈小葵警觉,她决定毫不留情地出卖该出卖的人。
“‘形容人行动力高,做事迅猛,像摩托车一样快,’”她也很镇定,眼睁睁地看着任免把手里的餐巾纸漫不经心地捏成一团,说话有意无意透露信息,宛如背书一样,“任州刚告诉我的词,做个积累。”
任免的喉结滚了两下,低低地重复了一声,“哦,积累是吧。”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过渡的年纪,低沉微磁的声线在狭小的空间内四处撞了撞,泛起沙哑的,醇厚的余音。
陈小葵一丝不苟,点了下头。
任免的嘴角绷紧,再次变得平直。
他漫不经心的,坐直了,头转回去继续撑着下巴,把她当个空气人。
还好。
圣上这估计是找准目标,要凌迟任州没跑。
陈小葵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她不过是沉着冷静,把不该背的锅甩了回去,又在心里划了个红线,以默哀作为首要行动。
到了宅邸后,冯婉宁还是秉承着学习不能饿肚子的原则,热情地到门口迎接两人,然后到厨房里去加紧催促,看剧的平板顺手摆在桌子上,没来得及关。
今天的夜宵骤变,光是一看餐桌上的菜肴——
不见主食,只见各种精巧,营养搭配得当的肉类和水果。陈小葵就大概猜到应该是回家照顾怀孕女儿的李嫂回来了。
任免不喜欢吃碳水化合物,不吃蛋黄,极度挑食的同时,又相当自律,对于家里厨师的挑剔程度可见一斑。
可堂堂大少爷,不至于连这个要求都满足不了。
李嫂是换了这么多保姆中做的最能合他胃口的,在任家呆了许多年,尽心尽力。
大多数人在听说任免的饮食习惯后,多半都会感叹:不愧是你!这他妈都能讲求一个健身上的自律原则。
但实际上,不过是任免不喜欢吃的恰恰和这些所谓的健身必备之法对上。
他保持一定的运动量,可能是靠打架。
陈小葵看过任免打架。
初中的时候两个人没在一个班,她又住校,但在去鸡排店打工的路上,她曾经看到任免在被人拦住去路的情况下,把书包往旁边江嘉余的脸上一丢,脸色变都不变,玉面阎王爷一样,一脚就对着面前挑衅的蓬蓬头踹了过去。
被人扇巴掌挥拳头,直接唰地一下干净利落躲开,让纹了一支手充大佬的抽烟哥摔了个狗吃屎后,又利索地补了一脚。
江嘉余喊得跟个鬼似的。
“——我日,任少爷,你能不能不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槽,老子脸好痛!”
还挺义气。
这是第二天她在老师办公室领卷子路过,无意间从老师口中听说,昨天这一遭其实是隔壁学校的校霸来找江嘉余单挑后的感想。
但因为场面上主导的是任免——是常年盘踞学校红榜榜首,并且时常在各种大赛为校争光的优秀标兵,这事儿很自然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江嘉余逃过一劫,各种意义上的毫发无伤。
甚至任免本人都没有受伤。
他只是手指的关节擦破了皮,稍微流了点血,没包扎,贴了个创可贴。
这战斗力,等于几鹅?
当时网上正流行关于大鹅狂虐无人机的凶残视频,陈小葵都有点震撼,脑子里量词堆叠半天都做不出评估。
毕竟任免看起来确实挺鲜肉小白脸。
她当时那种深重的,对于任免的“这人是不食烟火的精神洁癖”认知,终于被扳回来了一丢丢,即便这一丢丢无关她于本人,也变成了“这人是选择性的精神洁癖”。
“我昨天做梦,梦里还和你在一起散步,你能不能就原谅我这么一次……”
国产家庭剧,渣男盛产地。
冯婉宁把平板声音开的很小,体态依旧优雅。
陈小葵闷头吃洗好的草莓,继续看手里的英文单词册,看周围人都要下桌,也不慌不忙地收拾起自己面前的桌面。
任免放了筷子。
他的讲究是方方面面的,连吃饭都是不留痕迹的干净,去厨房洗了手后,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擦手指。
起身端了个水杯,路过陈小葵背后时,脚步一顿,屈尊发话,有些懒散地,“口渴记得端水进去。”
……哈?
还沉浸在英文字母海洋的陈小葵:“……?”
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