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葵很少搭理陌生人。
或者说,在她的世界观里,有一种对于“正事儿”这个词非常执拗的概念,一旦认定了,优先级就会摆的非常高。她很清高,但她会掩饰这份清高,且因为长相乖巧,不喜欢说话,总是能遮掩成功。
任免从前很厌恶她这一点。
明明心里揣着什么,但表面上总是不表露出来,就好像真是个工具人,没想法没表情,回答只有嗯哦啊。她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就已经是最让人不爽的事情,幼兽收起了尖牙利爪,披上了柔软的外皮,并且一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但在这一秒,他突然很想笑。
冷漠,嘲讽,但笑的对象不是陈小葵。
任免的认知清楚:他纯粹就是路过,看不下去她这副模样,又突然回头,还在扮她的无事人。
谈不上解围。
“哪个老周啊?”
周平阳还是吊儿郎当,眼睛一弯,眉毛一挑,神采飞扬。
秋天的风打着旋儿从三个人中间飘过,仿佛在提醒当事者,不少人都透过窗户,或者靠着走廊,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周平阳还是从容不迫。
他是打架打出来的主儿,从来就没有主动退步的时候,拳头说话,力量至上,真要是有人上门挑事儿,那才该打,被人说他妈两句又不会掉一块肉。
现在的重点很明显。
他认识任免。
在附中高一年级,但凡是每天上学放学要经过楼下那个红榜的,就不可能对不上任免的人和长相,哪怕那照片能活生生把人拍丑两倍,色调黑咕隆咚的。
而且这个名字,也曾经被人无数次地在生活中频繁地提起过,就好像“你身在附中必去的重要景点”一样,是生活常识,必备小窍门。
在他看来,哪儿那么玄乎。
偌大一个附中,少了谁不是少,还是得照常运转。
周平阳胡搅蛮缠的本事从来一流,嘴皮子一翻,就胡扯上了:“我爹也没来啊。”
任免神色不变。
他的眼神很冷,但刚才冷的纯粹,现在又多掺杂了点儿别的什么,跟看智障一样:“周波,你的任课老师,我们班主任,数学组的组长。”
那种居高临下伴随着这种傻瓜似的提醒科普,又多了一重含义——
“不是你傻逼就是你有病。”
他根本就不管什么人找茬,剖开现象看本质,傻逼的就成了找事儿的。
这种惯用套路是习惯,能打,但不代表喜欢打架,有时候简单一段话,说的人愣在原地出神更省事儿。
初中有一回被人把历史书藏了就是这样。
他还能神色不动,嘲讽地建议罪魁祸首偷他的笔记本,毕竟“书可以直接重新买,笔记才叫值钱,欺负人也不带脑,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把人家搞得当场冲出教室哭得撕心裂肺,陈小葵当时在隔壁教室坐着,还能听到鬼哭狼嚎一样的叫声,还是变声期,不悦耳又难听。
此刻,陈小葵微微仰头,目光转了转,脑子里思路也转的飞速。
有句话说的好,人在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在面对选择。
她就面临一个麻烦的真相和一个更大更生动的麻烦,稍加思索,也知道该怎么选。
骚扰的人要真敢追上门,那又是另当别论。
“如果你知道什么,又想要卖关子的话,那就没必要说了。”
她说的斩钉截铁,然后抬头看了一眼任免,用那种你吃了吗一般的语气,顺嘴发问,“任免,你回班吗?”
如果不是必要,她也一般不会跟任免主动搭话。
但现在人在你面前摆着,而且不管有意无意,都算是勉强救了你一下,这怎么说也得给个面子,问句话。
少女就这么自下而上地看着,目光浅浅淡淡,但就是在反衬对比之下,无形地显出一种亲近。同班同学和陌生人的区别,这一比好像也被比出了点儿道理。
无心的觉得没什么,有心的觉得舒坦。
周平阳读不出那么多。
他做事直来直往,从来看事看表面,挥了一下手机,蓝色的小熊挂件在空中划拉出一道弧线,还在纠缠,清朗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尾音微微上扬,“别走啊,留个联系方式——”
实际上这边两个人站着,各自都有算盘,听也都顺着耳听过就算。
女孩很少这样直呼人名,唇齿微启,就好像无意地,再自然不过地泄露出的消息,但与平常实际却是又有许多不同。
心被抓了一爪,痒得发麻,持续了这些日子里的不正常。
任免看了一眼手表,皱着眉,语气不耐,“还有一分钟上课,怎么不回。”
也不跟人搭腔,态度很明显。
我把傻逼当空气人,懒得多说!
周平阳半眯起眼睛,也没生气,反而突然想到一句话。
一个人名字的高低,往往决定了逼格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