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就快到了。
不是附中活动少,是几乎所有高中都秉承了高考至上的道理,什么艺体课都能给它搞个乾坤大挪移换成主科,折腾来去,每年最大的活动就只有运动会。
放在学生之间,也可以叫,瞎几把折腾大会。
每个班的老师几乎都放手让人去享受这仅有的一点可以放飞自我的时光。
学生自主安排走队列方阵的风格,因为要求不严,又要求有班级特色,每年的操场开幕式都是千奇百怪,争奇斗艳。
今年十八班的活动是班委在策划,还没出具体的方案,但上回体委到她们座位边折腾王嫣参加八百的时候,也有意无意提过几句,说是班长想搞什么时下流行的短视频舞蹈,又想搞几个人穿了cosplay的衣服,走在队伍最前面,亮瞎全场。
“十九班听说热血高校都演上了!班长说上回去开年级会,他们班的还炫耀校服都已经提前批发搞定,到时候还要整一排人戴着飞机头的假发,别直接把咱们前面的风头给压下去了,所以我们这边还在重新商量方案。”
“背靠背对决,老子的意大利炮都架好了!这他妈能输吗!”
体委是个热血男青年,说的眉飞色舞,口号喊得奋发向上。
陈小葵当时听的沉默不语,王嫣还在旁边附和,一边不屑地嗤之以鼻,说他们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没小栗旬也白搭。
她没想到任免会突然关心起她的运动状况,手里还拎着那个装着草莓牛奶的袋子,懵了一秒,微微侧头想了想。
“我没报项目。”
她认知明确,这里总不可能直接说“我太弱鸡”了,那不是给机会让对方嘲么。
奇怪的是,任免嗯了一声,没有别的话说。
他又做回了那个英俊无声的雕塑,高冷地与人隔断,站在山巅上,唯独下车的时候,脚步好像刻意放慢了点。
“……牛奶保质期不长。”
任免的声音也跟从山巅上飘下来的一样,晃在风里,跟往日一样凉,比上回提示她喝水那次还飘忽。
陈小葵晚上回去把东西放在桌上,看了几分钟,终究还是没喝,但也没敢扔,直接放到了台灯旁边的角落一处收着。
说实话,哪怕真是举手之劳,她也还是很不习惯接受任免的好意。
哪怕这份好意是顺便的,捡漏漏到了她面前,但不是常态,她也根本不敢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真就喝了完事儿。
指不准哪天又被他淡淡说那么一句,“没有自知之明。”
这就太自找苦吃,她再也不想一整晚辗转,睡不着觉。
陈小葵撑着下巴,手上的笔转了转,目光终于从草莓牛奶落回来,对自己的这个处理方案明显很满意。
这叫以示尊重,问起来也有个交代。
—
第二天一大早,陈小葵又在车上半眯了一会儿,到校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这次任免竟然还叫了她一声。
太阳打从西边出来,出一次还好,出两次就是真的没法预料,反常稀奇又吓人。
要知道平日里,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司机陈小姐、陈小姐地把她喊醒,哪像今天,还附带了凉凉冷冷,却很清晰的“下车了”三个大字。
把她给彻底冻醒了。
少年人声线清冽,在秋天也好像跟露珠一样,结上了一层寒色。
进了教室,任免先在前排坐下。
丁婉婉书包在位置上,但人不在,多半是去洗手间。
陈小葵这边放了书包,还没来得及揉揉眼睛,清醒一下,那边王嫣就又扑了过来,顶着偌大的熊猫眼,神色悲痛。
“……趁着她还没回来,我就先说了。”
吃一堑,长一智。
王嫣这回趁着丁婉婉不在,整个人飞速埋到后座两道空隙之间,愣是没敢一点侵占到任免的空间,多半也是平时慑于其威严。
她以一种正儿八经苦痛的语气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气声。
“股市有风险这句话是真的,我赔惨了。”
陈小葵翻了一页书,抬眼还在等人说话。
消失了一天的江嘉余在后座小心翼翼地用笔戳她的肩膀,问她借昨天的物理笔记,她想也没想,直接就丢了过去,听着后座的人高声喊着“葵姐牛逼”,对于自己又多了个弟毫无所动。
“我没听说你在炒股啊?”
她问的时候声线也低低的,显得很温柔,淹没在稀稀拉拉的晨读声中。
王嫣头埋在两手之间,抬头的时候,笑得很疲惫,摆摆手。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看剧又买错男主角的股了。”
王嫣怅惘得跟自己丢了一千块似的:“天降大战竹马,为什么输的总是竹马,苍天啊,为什么我的追剧经历会惨成这样,青梅竹马,温柔发小,这不好吗!”
她昨天熬夜,愣是坚持到看完最近喜欢的剧的结局才睡,结果还是输的一塌糊涂,意难平了一晚。
王嫣越说越激动,伸手握住陈小葵摊在书本上的左手,真挚恳切,学起了著名情景喜剧里老板娘的陕西口音称呼面前人,“小葵,饿亲爱的葵——告诉我,如果是你,你选天降还是竹马?”
王嫣的思维,每次一到不正经的地方就会显得奇特的缜密。
为了以防万一,甚至还把天降这个名次仔仔细细解释了一通。说是天降等于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天上掉下个男主角,作者残忍又没心。
陈小葵懵了一会儿,但她到底还有时下流行文化的底子,又好歹还是看了些剧,领会很快。
任免好像动了一下,好像又没有。
少爷正在收拾自己的桌子,把要用的笔一支一支地排列出来,背往后靠了靠,但靠着也是笔直的体态,一派赏心悦目。
王嫣被这个动静惊了惊,还瞥了一眼旁边,见没有动静,以防万一,克制情绪把手收了回去,但依旧不依不饶,明显是被剧情折磨的痛苦不已,想要个解脱。
当务之急,是说服好友。
陈小葵盯着面前少女的黑眼圈,想了想,也挺直接。
“天降啊。”
她的声音也压低了,很轻很柔,像搔着人的耳畔路过。
“你想,所谓竹马,就是已经认识了很多年,”陈小葵组织语言安慰人的时候,也是通过逻辑思维,一点不加修饰语,“这么多年都没擦出火花,也不是一年就能解决的事情。天降能赢,总有他的优点和道理。”
“你这么看了,是不是女主角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喜欢上竹马,对吧。”
反问的一声带着笑。
有些像劝慰,但因为天生声线糯糯的,反而有点像是在跟亲近的人撒娇。
王嫣呆呆地,想反驳,最后讪讪傻傻地,望着远处念叨着原来如此。
人还没转身,刚要如恍然大悟似的做总结陈词,忽然整个人抖了一下。
被吓的。
“吱——”
原来是任免忽然拉动椅子,往前坐了坐。
有些不耐,非常冷淡地咳嗽了一声。
像是从嗓子里压出来,透露着非常冷冽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