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川被他举动惊到,反应过来时,已闪至他身前,用手掌抵住陆北泽额头,阻止他这种近乎自虐的行径。
“陆礞,你忍忍!”陆南川喝道,“这又不是你原来身体,经不起这般撞击折腾!”
陆北泽充耳不闻,又或者,已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六感尽失,坠入迷途。
陆南川无法,只能用力按住挣扎的陆北泽,强制性地将他双手束缚,低头一看,陆北泽的手心已被指甲刺破,血肉模糊。
陆南川惊骇,这到底是有多痛苦折磨,就连陆北泽,也难忍成这般模样。
“……呃!”陆南川肩头一痛,皱眉低头,就看见陆北泽额头冷汗直冒,意识模糊地咬住他肩。
不知为何,陆南川莫名想到,在阴冷可怖、骷髅环绕的魔殿之中,衾裘软塌之上,醉生梦死的漂浮环绕的香韵里,陆北泽将手腕放到他唇齿之间。
那般直接果断,眉头也不皱一下。
陆南川轻声道:“能让你好受点的话,就咬吧,别为难自己就行。”
又过了片刻,他只觉肩上一松,陆北泽晕了过去。
陆南川心里郁结,陆北泽这种忆起过往就得遭次罪的情况,他明显不好再刺激试探。
可放下千万疑虑不问出口,也让他不能安心。
抱着陆北泽走至鲛人身边,陆南川对那群跪地低吟、虔诚祈拜的鲛人道:“菩提果已结,鲛人泪也该送上了吧?”
那为首的鲛人被打断吟唱,稍有不愉,但还是起身,走到他面前,笑道:“这是自然。”
她仰首望月,念着一句很古老的话,念完后,又用稍显通俗的语言,缓慢轻柔地念了一遍。
声音很低,听得断断续续——
“长相思……”
“秋啼井阑,簟色凄寒。”
“青冥长天,绿水波澜。”
“路远途长,梦魂渡难。”
“……鲛人在岸,泪满青衫。”
泪水顺着她白皙娇嫩的脸颊滑下,晶莹剔透,在从下颚落下的那刻,化为洁白透明的珠石。
被她接入掌间。
“喏,鲛人泪。”鲛人不知想到什么,低头看着掌心流光溢彩的珠石,“很美对吧?千年前,也有人是这么说的。”
陆南川了然。
之前她说过,她们是被长怀仙君困在此地,待九百九十九枚菩提果结下,才能离开。
千年前这人,十有八九是长怀仙君。
或者,与长怀仙君有关。
长怀能被素来高傲的九天神界奉为神祗,也能令一贯狂傲的魔界之众闻风丧胆。
身后传闻更是数不胜数。
传闻当年他一人挥袖施法,十八通天石柱拔地而起,成了如今的堕仙台。
陆南川接过鲛人泪,端详片刻,收入百宝囊内,道:“是挺美的。”
鲛人收起尖牙,难得笑得有些柔意,道:“人世间掺情杂爱的东西,没什么不美的。多谢这最后一枚菩提果了。”
陆南川向孤岛外围走去,星霭渐落,旭日初升,他道:“美则美矣,繁华一现罢了,做不得数,也持不了久。良辰美眷多,痴男怨女也不少,我看到的几个果子,有不少是成双成对的小夫妻,也是临难分飞的比翼鸟。”
“那你何不扪心自问,你自身的爱慕情意,流淌了多久?”
她指尖触及到陆南川挂于枝头的菩提果,质疑道。
陆南川脚步顿住,侧过头来,半晌,笑道:“我不一样的。”
他继而向前走去,眸光倒映着冉冉旭日、无边波涛,道:“我本就是因他而生——”
甚至打算为他痴狂。
为他而死。
只不过,这人不领情罢了。
鲛人愣神看那逆光前行、逐渐消失的背影,在初晨薄雾里,转身叹口气道:“继续吧,待我施咒,这九百九十九枚菩提果重化天地之间,诸位就自由了。”
“那姊姊你呢?”有年龄小些的鲛人小声问她。
她合掌闭眸道:“我?在鬼雾海守这孤岛数千年,早就懒得离开了。”
满树红绸被风吹得荡起,拂过她被初日印染成金色的肌肤,她喃喃道:“青冥,应你的事已做到,不欠你的了。”
树上菩提果脱离树梢,徐徐升起,犹如星辰数点,能与日月争辉。
继而,在空中化为粉末碎尘,飘散而去。
突然,为首鲛人猛地睁开眼,伸手接住一枚由高落下的菩提果。
那枚菩提果较正常小上那么一圈,她还未细看,就听到身边有人惊呼道:“困着咱们的结界终于消散啦!可以出去了。”
“真的假的?快,走那边去看看。”
鲛人们一哄而散,迫不及待入海遨游。
只有方才那个问话的小鲛人,还留在原地不动,道:“姊姊,你手上怎么还有一枚未化去的菩提果?”
“多了……一枚。”为首鲛人语气并不确定,“难不成我算错了?之前已有九百九十九枚,今日这是第一千枚?”
她旋即摇头自我否定:“不对啊,我几乎是每天都来数一遍、看一遍,不会出错的。”
“那姊姊你,看一下里头结的是什么不就行啦!”小鲛人也才出生不久,天真烂漫,“话说回来,菩提果到底是怎么结成的呀,为什么有的时候是两人结下一枚,有的时候一人能结下一枚,而且他们站在月牙台前的时辰也都不一样。比如上次那男人站了足足一天,今日这一位,也不过两个时辰。”
为首鲛人摸了摸小鲛人的脑袋,柔声道:“看爱的程度罢了。一般两人,是因为双方之爱,怎么也能胜于一人单打独斗,更易结出菩提果。至于站立时辰,是因为……”
这时,手中菩提果中记忆不受控制地向她传来。
为首鲛人瞳孔猛缩,向陆南川同陆北泽消失的方向望去。
“因为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