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一点点被山峰遮住,最后完全看不见了。
摩娑着手边的铜制烛台,我终于极不情愿的承认上帝给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我醒来的那片草地景色未变,人却身处在了全然陌生的年代,不仅失去了家人和朋友,更不知道这段“艳遇”会持续多久——如果此番真能称得上“艳遇”的话。
欲哭无泪。
从湖边回来,我跟着一名唤作小桃的丫头回房沐浴,从更衣到梳妆,我不死心的对着铜镜中再眼熟不过的脸又摸又捏,结果仍然是真实的。小桃疑惑的多次询问我哪儿不舒服,我也正好借闲聊之机大致弄清了“我”的身份——
上官梨落,傲龙堡主的独生女儿。
傲龙堡嘛,大约是个在江湖上颇具名气的门派。换句话说,我有一个武功很好的爹,叫上官凌风。还有一个长得极其祸害的师兄,叫弄月,就是送我回来的白马王子。
至于上官梨落,不仅五官是本人的青春加强版,脸蛋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就连头发,我刚花了两百九十八块人民币染成的酒红色也毫离不差的带了来,光泽度更胜天然。本来这长相也没啥好琢磨的,关键是“我”眉心上方多了一小块银白色的梨花形印迹,三点殷红的花蕊排列成弦月状,精致得就像手工描绘上去的一样。用手使劲揉揉,周围的皮肤微微发红,那朵小花却没什么变化。
努力挣脱惶然与恐惧,我试图从多角度分析此间的来龙去脉,然而终究苦于毫无头绪。脑袋里嗡鸣一片,疯狂的纠结于几个问题——这到底是不是我的身体?香格里拉的我是凭空消失了还是也被人穿了?我还有没有可能回去?
被小桃催促着站起身,又一次瞥见镜中的自己,仰天长叹。
出门被冷风一吹,我立刻清醒过来,我这是要去和上官梨落的家人吃晚饭呢,万一露出马脚被人当妖孽宰了岂不冤枉?可是装病也来不及了,傲龙堡就这么一个千金小姐,被堡主老大又当爹又当妈的宠着,人下午还好端端的,说倒下就倒下,岂不是更教他上心?思来想去,不知不觉走到了曲廊尽头,小桃上前一步掀开门帘,我只好壮壮胆子迈过门槛。
饭桌边坐了两个人。对得上号的弄月除外,那个一脸宠溺看着我的男子自然是上官凌风了。他安详和蔼的神态让我紧张顿消,下意识的咧嘴笑笑,走过去坐下。
和之前想象的不大一样,上官凌风着一袭浅青长衫,丰神俊朗,气质儒雅,全然不似习武多年,更不像当爹多年的人,十足的美型大叔……
美型大叔的声音也很有磁性:“落儿,下午去哪儿闹腾了?尽跟着你师兄扰他习武。”
什么话,弄月说了,我也要练功的!
我忙端庄道:“我一直都在用心练功呢!不信您问月哥哥。”
上官凌风呵呵笑:“我还不知道你?长这么大,除了轻功有点长进外,还会使几下花拳绣腿?”
我摸摸鼻子,窃喜,原来“我”还会轻功啊,真了不起!
弄月接过话去:“师父,落落还小,我平日里会多加提点的。”他的语气很轻,吐字不疾不徐。我忍不住看过去,他的眼睛弯啊弯,笑得那叫一个温柔。
上官凌风却摇头叹道:“月儿,你虽虚长她几岁,也不能太护着她,万一惯坏了,将来后悔都来不及……落儿,你自己觉得呢?”
停,稍停……谁能告诉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惯坏了的将来?
“啊,好香的葱爆笋尖。”我只当没听见,自说自话的向饭桌上伸出爪子。
显然上官凌风并不仅仅是让女儿吃饭来的,堂堂八尺男儿,居然比三姑六婆还能唠叨。他从梨落不久前比武滋事,数落到昨天打碎了祖传古砚,再到上午气跑琴师,最后痛心疾首的得出结论,将一切归咎于自己忙于江湖琐事,没有□□好女儿。最丢脸的是,堂堂傲龙堡主的女儿,十七年来居然只学会了点三脚猫功夫……
我一边吃饭一边受教。表面上老实悔过,心里却笑开了花。正乐在其中,耳边忽然安静了下来,上官凌风往我碗里夹了些菜,柔声道:“落儿,不要挑食!”
“唔……我吃好了!”我嘴角抽了抽,赶紧三两口扒完饭,火烧眉毛般逃离此等是非之地。
扔下弄月的后果很严重,那就是……迷路。
为辨认地形,我爬上某处假山,环顾左右,立刻被眼前呈现的美景所吸引。头顶,蓝丝绒般的天空嵌着一弯弦月,明亮的星河离地面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脚下,古香古色的建筑群错落有致,檐角的灯笼破开沉寂的夜色,流泻出朦胧的光晕。陶醉之余,我仍不死心的幻想自己身处梦境,说不定一觉醒来,正抱着床头的麦兜流口水。于是,我毫不怜惜的对准大腿狠掐下去……
片刻后,假山顶传来饱含热泪的哀祷。
“仁慈的上帝啊,我可不可以换个愿望,白马王子还你,我要回家。”
上官凌风对女儿的呵护自然而然的让我想到自己的爹妈,刚才有那么一下下,心尖都疼了。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中断了我徒然而生的泪意,弄月走下石阶,足尖微点,衣不带风的落在我身旁。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见我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弄月笑了笑,握住我的手。
“落落,你有心事?”
我看了看他的手,他一无所觉,我只好佯装打哈欠,不着痕迹的挣开:“我哪有心事?老犯困而已,这就去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