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源于我无意中走岔的一条小路。
我忘了当初是怎么偏离了主道,也许是口渴的时候正好听见流水声,我以为水源就在附近,于是就一个人偱声而去,不知不觉走了很远。
然后,一个熟睡的少年闯进我的视线。
潺潺溪水绕过山石,凸起的石面光滑平坦,像一张天然的床。侧卧于上的少年身着一袭白如迭雪的衣裳,黑色发丝散落如瀑,朦朦天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清辉,远远看去,淡雅媚人。
我不由自主的继续前行,经过他身边时好奇一瞥,谁知竟再难迈开脚步。少年的面容犹如出尘谪仙般纯净,清俊的眉宇间仿佛透着淡淡的光。他睡得安宁,浓密的睫毛随呼吸轻颤,窄窄的鼻梁挺直秀美,尖尖的下巴如同玉琢,淡色菱唇还弯着一抹浅笑。我从未见过这样一种美,镜花水月之中,明艳不可方物。
正暗自感叹,少年唇角微抿,毫无预警的下一刻,他睁开了眼,静静的与我对视。
我蓦然有种错觉,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看着我的,而我,仿佛对他的凝眸也再熟悉不过,没有慌乱,亦没有害怕。
纵然他有着一双非比寻常的紫瞳。
短暂的错愕之后,渐渐无法呼吸,浓烈深沉的紫色占据了我的每寸感官,好似将我拽进沉寂过千万年的深潭,就要被溺毙其中……
一声轻笑打破了所有遐思,我倏然回神,脸涨得通红。
“对不起,我不巧路过,打扰你休息了。”我佩服自己还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他不以为意:“反正也睡得差不多了,你要去哪儿?”
“我……”我往四下一看,惊觉天已擦黑,几乎分辨不出方向,“我要回柳庄,你知道从哪条路下山吗?”
他看了看两手空空的我,反问:“你有火把吗?”
“呃?”
他见我不明所以,便解释道:“眼下晨昏交替,野兽都出来捕食了,如果没有火,就很容易被它们惊扰。再加上看不清路况,很有可能失足跌下悬崖。如果运气好,一个时辰以后月华初上,你才可以顺利下山。”
好巧不巧,他话音刚落,丛林深处便真的隐隐传出野兽的吼叫。
我下意识的往他身边挪了挪,抬头见他依然带笑的瞧着我,只得讪讪的没话找话说:“难道你不打算下山?”
我开始担心他扔下我一个人等月亮出来,况且就算有月亮,我也不一定能找准下山的路,所以我决定无论怎样死缠烂打,也要留他做个伴。
好在他并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只跳下山石,掬起一捧水洗手。
我这才想起我的初衷,忙跑去他的上游喝了几口水。
“在你的更上游,可能还有人涮过马桶。”
尚未解渴,某人似轻描淡写的抛出一句话,让我含在嘴里的一口水上不得下不得,最后憋不住喷出来,被呛得咳嗽连连。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用眼神传达抗议。
他居然还一本正经的解释:“我没有骗你,所以最好少喝点。”
既然有求于人,我只能憋屈的嘀咕:“我本来就喝得不多。”
话没说完,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上游有人涮马桶?也就是说,有人居住!
我按捺住激动,装作不经意的问:“山上有人家吗?能不能带我去借住一宿?”
“柳庄的人难道还不知道玄明宫?”天色渐暗,我辨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不请妄入者,可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我和别人不一样。”为了抓住难得的机会,我豁出去扯了个弥天大谎:“我是玄明宫主未过门的媳妇。”
“哦?”
他的语调不无玩味,可我无暇揣测,顾自圆谎:“我们订亲不久,眼下出了点事要找他商量,你只需指条明路就可以。”
“出了什么事?”他似乎很感兴趣。
“这个……嗯,不如一边走一边说吧。”
他没有反对,于是我跟在他身后,开始绞尽脑汁的编故事。
“我在柳庄好像没见过你,莫非你是从玄明宫出来的?”
“不,我和你一样,只是路过。”
我放下心来,排除了内奸可能,故事无论编得多离谱都死无对证。
“你行走江湖,应该听过四美人的名号吧?想天下之大,其中两位居然都在玄明宫。”
他在黑暗中哼笑,不知是羡慕还是不屑。
我装作无限凄凉:“我长居深闺,如今才得知我未来的夫君早已左拥右抱。美人侍婢在侧,哪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左护法红凤,执事霓裳,哪来的侍婢?”他倒也不含糊。
“嗯?”我心虚的摸摸鼻子,“总之都是女人就对了,而且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你确定?”他回过头来看我。
“当然。”奸情这种事最适合无中生有,且只会越描越黑,我乐得信口开河,“俗话说一女不伺二夫,反过来也成立。我懒得和别人争什么,就算争赢了,往后还得成天提心吊胆,多累啊。”
“所以,你问都不问他的意见,便又打算擅作主张?”
“我……还没主张……”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他的语气怎么掺杂了一丝冰冷?而且这话也说得古怪,我连初犯都没有,哪来的“又“?
稍一犹疑,前方的白衣已被夜色吞没得只剩一角。
“哎,等等我。”
我慌忙追上去,不料脚下的泥土忽然一松,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失去重心。
电光石火间,一双有力的臂膀捞起我。
白衣间的淡淡馨香扑近鼻端,仿佛来自遥远的前世,让人恍惚。
然而,紧接着“噗通”一声,飞扬的尘土将我震回现实——躲过了一个坑,躲不过连环坑,我们俩一起掉进了老猎人专为捕捉狡兽设计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