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防空洞,一点都不安稳。
受了伤不跟她讲?和半年前他突然失踪有无区别?有危险任务,他不讲,照常回复她短信,讲尚未收工,要她食好喝好,回家路上小心。
她以为失去傅时津半年已经够能忍耐,实际上却正因为失去他半年,情感积蓄太满,无处可放,她对他的忍耐就濒临边界,以至于这段时间,她贪婪享受两人之间氛围,近乎病态地想要占据,没有爱意,荒诞最后,目的变成了结婚。
江月没讲错,她是小变态,甚至病态。
从第一次见到傅时津那一日后,她便要渴望这个人。她失去的感情营养,要从他身上汲取。
为什么是他呢?
她想了想,也许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日的傍晚太红艳,也许是那日爹地训斥她,要求她离开,再也不要进钟家老宅一步时,她掉了眼泪,是他一手揩掉,拾起她坚强面具,握在手里,又轻轻给她戴上。
不懂事的小女生,第一次汲取到营养后,便不知餍足。
原来,同爹地一样,是位差佬,跟在坤叔身后,像个吊靴鬼。(吊靴鬼:跟屁虫)
不知不觉,成了她心里的艳鬼。
艳鬼阿Sir是个好警察,警校优秀生,以第一名毕业,连爹地都讲,傅时津日后是要坐他的位置。
爹地对这位阿Sir的未来比对自己女儿的未来还要关心、期待。
她明明有爹地、妈咪,却好像没人爱她。
心有艳鬼,便滋生渴望。
她渴望第一次汲取到的营养。
她浑身颤抖,控诉着自己的不满。失去过半年,半年无营养,她快要干枯,怎么可以忍受再一次的失去?
傅时津抬起胳膊,捂住右耳。鸣声越来越大。
——“我不想再失去你。”
他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钟霓对傅时津的感情。
她在他怀里控诉的基础是源于对傅时津的感情。
不想再失去。
好像一句咒语砸在他身上。
他觉自己的心再往下沉,沉到最底了,却想不到还有更深的底,没有尽头。
“钟霓。”男人推开她,揉揉她眼角,揩掉她眼泪,“我没事,你也没有失去我。”
“你要提前告诉我,如果……”钟霓使劲摇头,没有如果。她忽然安静了,抬眼盯着他,擦掉眼泪,讲:“还是请你提前告知我,我不想我刚结婚就没有老公,你提前告知,我好找下家。你讲对不对?”
傅时津眉头一挑,失笑:“你已经跟我结婚——”
“原来你也知我们已经结婚,那你做任何事情之前,可不可以给我打个预防针?痛,我不介意。只请你先告诉我,不要再跟半年前一样,你知不知我很反感这样毫无预兆!你让我失去你半年,好,没理由,没身份要求你,现在我是你太太啊,我可以光明正大要求你啊!”她一口气吐出自己心中所怨,讲完便喘气,一口气讲好多话好累。
讲完话,得不到回应,只得傅先生发愣,她抬手敲上他额头,“归位啦!警署没有耶稣光临啊!”只有关爷啊。
今日,天空好蓝。
傅时津忽然拥住傅太太,贴着她耳畔,“我知了,日后乜事都向Madam钟报告,好唔好?”
钟霓不作声,摸到他耳朵,轻轻触摸。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子弹不是擦过耳廓,而是正中红心。她闭上眼睛,想起之前做过的噩梦,用力抱紧他的腰,埋进他肩颈里。
肩颈里一片湿濡,他呼吸都疼了。他不是不怕死,是太有把握,白头佬开枪,打不中,即便打中也要不了他的命。无数个黑夜都好漫长,做烂仔,被人追打砍伤,是他的家常便饭,早已炼出一身硬骨头。
傅时津——
他多想以陆钦南的身份告诉钟霓,告诉她,无间狱恶鬼,没那么容易死翘翘啊。
他叹气,安抚受了伤的小狐狸,在她耳畔满是愧疚、自责的道歉。“钟霓,你知不知有一句话点讲啊?”他轻拍着她发颤的脊背,笑了,“祸害遗千年。”
钟霓在他怀里噗一声闷闷地笑起来。
傅时津一边叹气一边笑,擦掉她眼泪。“眼泪这么多,流给我一人解渴就够,千万别流给别人看,知不知啊?”语毕,他轻轻吻她湿漉漉的面颊。
“流给别人看会点样啊?”
“我也不知。”他笑容淡淡,眉头匪气一挑,“要不然,你试试看?”
流给别人看,他大概会很生气。
没得缘由。
她只能靠进他怀里索取慰藉、软弱、掉眼泪,这些东西,他安抚,他帮她消化,这些他都可以做到。
傅时津,斯文彬彬,温柔和煦。
陆钦南,狠厉无情,阴险卑劣。
但,现在,陆钦南是傅时津,傅时津的斯文彬彬、温柔和煦,陆钦南可以做到,并可以做到最完美。
然后,彻底取代他。
他垂眸,收起眼底阴鹫,只表露温柔。
安抚好Madam钟,万事大吉,事事顺心。原来宣文汀讲的话还是有真的,哄好身边女人,真真是万事大吉、事事顺心。
鬼佬庄被廉署扣押十几个小时,欲要放人时,新闻爆炸,想放也放不了。在民众眼里,香港警方容不得一点污渍。
“白头佬死了,那些叔伯先不讲,鬼佬庄是宣文汀收买,他被拉下马,宣文汀第一个怀疑对象一定是你。”张家诚很焦躁,越想这个可能越焦躁,“怀疑到你,他一定也会怀疑到我啊!”
傅时津按住他肩膀,正要说什么时,张家诚的手机响了,是宣文汀别墅号码来电。傅时津抬抬下巴,让他安心接电话。
接了电话,是阿粒的声音。她讲今晚几个叔伯会来半山别墅。
“点搞?”张家诚看向傅时津。
傅时津捏着指间香烟,慢慢转弄,片刻后,他摁进烟灰缸中。烟尸已堆成山。
“今晚,我们过去。”他沉眸看向张家诚,“放心,你是堂堂正正的警察,他们无需怀疑你。”
张家诚噤了声,有句话,他差点就要讲出来。
那些人不怀疑我,但一定会搞你啊。
入夜,收工。
傅时津从办公室出来,喊住钟霓。几个同僚都望住他们。
钟霓眉头一拧,回头,抢先讲话:“今晚,我有事啊。”讲完,用力推了下程宇年,“走了。”程宇年看了眼傅时津,靠近钟霓,小声讲:“当着头儿的面搞我,你有乜意思啊,我职级比你高啊,懂不懂礼貌啊你。”
两人靠得太近。
傅时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住,面上仍带笑,无需他开口讲今晚不回去了。他点头,“嗯。”
钟霓一手拧过程宇年的手腕,暴力地推着他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又折回来,喊住推门进办公室的傅时津。
“Bye。”话音一落,人立即闪了。
傅时津站在办公室门口,无声一笑。
出了警署,程宇年大喊大叫,“钟霓!我警告你啊,你再跟我动手,信不信我还手啊。”
江月冷不丁哼笑:“明明是同期,搞乜你做督察,我跟阿霓做你下属啊。”
一个男人哪里干得过两个女人,且其中一个动不动就十足暴力,哪里干得过?于是,程宇年怂了,举手认输、认错。
“ok,ok,老规矩,我请客埋单,请两位女王饶过我。”
钟霓按住程宇年的肩膀,“今晚,不用你请客,我请你去拳击馆,我停职一个月,很久没跟你练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