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起,时将入夜。
长安城,天下第一青楼,淮意坊。
此刻烛火已明,各路来的纨绔儿玩性正浓,吆喝声震天,好不热闹。
一处银子台前挤满风流客,正为花魁湘香押中今科春闱一甲头名而欢呼叫好。
“侥幸侥幸,奴这不是全靠各位公子相让。”娇笑连连,拿了押赢的银子,湘香无比畅快。
围观的人一阵叫嚷,放榜之前谁也不敢押这届状元郎是傅永,原因无他,太年少了。
十七岁。
要是赌探花郎,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押这位傅公子。
大正朝开国以来的一甲头名,状元郎全是寒窗苦读数十载,三十五岁往上数的男子,三年前那位,骑马游街时已经四十开外了。
他儿子沿路跟着撒花,据闻回去就说了一门好亲事。
而今科状元郎傅永,就算六岁进私塾开蒙,从童生到秀才,又从秀才靠到举人,再从举人到进士,满打满算不过十一年而已,着实出名的太趁早了些。
“好运气。”一个身穿织锦绣袍的少年手里揿着玉骨描金扇,桃花眼一喵,笑道:“姑娘好眼光。”
花魁侧过眸来,见是个丰神如玉的世家少年,先酥了半边身子:“这位公子,奴家名唤湘香。”
锦袍少年眨眼笑了笑,不说话,等花魁腻过来,一把揽过她柔弱的腰,就着她的手啜了口美酒,就要贴上颈间那一片雪肤。
怀里的女子双颊酡红,媚眼入丝,他却眼神清湛,打开扇子,对着一片哄笑声道:“再押一局。”
众人拍手叫好:“小兄弟,押什么?”
一双清冽的眸子弯起来:“押状元归谁。”
啪。
头顶上的红烛爆了个灯花,银子台一下子安静下来,都不说话了。
今上熙元帝好道,不喜女色,登基至今膝下只有元配皇后生的三个公主,到了晚年,朝臣们成日里为着储君的事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吵的老皇帝磕了仙丹都睡不安稳,终于顶不住絮叨,这才从分散在各封地的二十来位侄子中挑了两个中意的改了宗牒认在名下,一位是成州成王世子杜世麟,封沐王,一位是瞻州瞻王世子杜北宸,封津王,算是给了朝臣们一个交代。
这不,前一阵子刚刚颁了圣旨,命二人择日启程进京。
摆明了要从这二位中选出一位太子爷来。
对此,朝臣们私下里也颇有微词,熙元帝大半辈子没有儿子,也没见他怎么着急,登基的头几年,后宫里能和他说上话的除了那位温柔寡言的霍皇后就是毛都没长齐全就吆喝着要白日飞升的小道士,霍氏没生出皇子,小道士们更没这个可能,太子之位就这么绝了人选。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儿子数量这方面的缺憾,熙元帝不干则已,一旦撸起袖子,竟惊世骇俗地认了两个皇子,放在普通人家里,儿子多了当然是好事,兄弟之间只要家产分的公允,兄友弟恭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可放在皇家,皇子多了那就是炼蛊啊,一个一个搁在里头,蛊盒相逢,最狠者得皇位!
好在大正朝开国的太/祖皇帝早有先见之明,生前让人刻了一块手足碑立在宗庙外头,上曰“凡杜氏子孙,伤手足兄弟者不得入宗庙,不得进帝陵。”,有他躺在宗庙里头看着,开国至今一百多年下来,大正的皇位迭代还真没出过你死我活的事儿,朝臣们担忧归担忧,但不能拿这个说事,更不能逼熙元帝立马下旨在这二位之中落实出一位太子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位沐王,一位津王,初来乍到,少不得要招贤纳士,充塞门庭,状元郎傅永这块肥肉,不用说,谁要不抢谁就是傻子。
“我做庄,”锦袍少年笑盈盈地说出注码:“一百两。”
众人一下子又欢腾起来,又不是赌场,在淮意坊押这么大的赌注,就为了逗几个卖笑女子玩儿,新鲜啊。
“我押沐王,”有人禁不住诱惑,搁下酒杯掰扯起来:“早就听说沐王殿下聪明好学,克勤克己,这也罢了,最难得的是好性情,从善如流,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而津王嘛……”他摇摇头,一脸不屑。
那是个整日里章台走马出了名的败家子。
“对对对,”还有人想起什么,立马接上去:“我也是这么听说的,要我是傅永,我就选沐王。”
显而易见的的事儿嘛,状元郎只要不瞎,选沐王杜世麟没跑。
“押沐王!”
“押沐王!”
“……”
“唰——”玉骨描金扇一下展开,锦袍上银线绣着的水纹暗光浮动,少年的桃花眸里华光涟涟:“我押津王。”
“讨厌。”怀里的花魁喂了他一口金丝桃酥,娇嗔:“人家也要押津王。”
少年看着她,墨眸含情,一笑败光了眉间那点斯文:“那就押他。”
一角的矮桌上,青衫少年眉头微锁,隔着款款摆动的腰肢看着笑的恣意的锦袍少年,眸光幽冷。
若有人留心细看,这青衫少年姿容绝佳,这淮意坊里,不说男子,就是女子,也无一人能及他的。
娇滴滴的女孩儿偎过来,被他身边的侍童南玉挡开,低声冷哼:“公子,那人可真敢说。”
也不想想津王杜北宸那个德行,
青衫少年看的意兴阑珊,垂眸懒懒道:“走吧。”
他就是锦袍少年在押的主儿,熙元帝钦点的一甲头名,状元郎傅永。
“公子,等我去押一个,保管赢钱。”南玉赌兴大发。
这么好的机会,不坑白不坑,反正那位锦袍纨绔看着挺欠的。
“赢不了。”傅永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