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是真的丑,但是国师不给面子也是真的不给面子。
落在后面的官员们面面厮觑,他们问林戚砚也是试探国师的意思。
如今朝内外都知道宫中高皇后圣宠不衰,高家又是武将世家,战功赫赫,膝下二皇子也是天人之姿。
今日多半大臣会站在二皇子这边。
毕竟与二皇子竞争的就只有一个蠢笨不堪且出身低微的大皇子和一个不学无术的五皇子。
但是瞧着林戚砚这一点儿不给面子的做法,众人心中不仅打起了鼓……难不成还有什么变数?
天冷路滑,就算皇宫路上的积雪一直都有清扫,仍是比平日里难走。
林戚砚忽然觉得主动走在最前面是个明智之举,至少众人不会看见他偶尔因走路时的疼痛不适微皱的眉头。
他才不会忧愁储位之事,等到陌覃大军进邺城,天下注定是陌覃的。
这些人还不知道三公主是惊才艳艳的三皇子,并且手握重兵。
林戚砚愁的是皇宫太大,国丧不许车马行入,又天冷路滑,这要遭多久的罪才能走到凌霄大殿?
宫内四周已经蒙上了一层雪花,又蒙上了一层白麻,肃穆得让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长长的大道上,林戚砚一人素衣执伞而行,仿佛整个身形都淹没在满天飞雪之中,下一瞬间就会在雪花中烟消云散。
暗中潜伏在宫墙之外的暗卫蹙了蹙眉,转身朝着城外而去,今日不敢贸然跟进宫,这里的情况还是要及时报告给三殿下。
在他离开的瞬间,另一人悄然补上了他的位置,皇宫周围暗哨众多,一草一虫都躲不过这些人的眼睛。
凌霄大殿上,接引的宫人都换上了一身素衣。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都已经到了殿中,无不双目通红,神情颓唐,把孝子模样做到了极致。
一见到林戚砚,三人齐齐道:“见过国师!”
“殿下不必多礼。”林戚砚懒得与他们斡旋,浅浅回了句之后就站在自己位置上发呆。
一夜没睡,困得不行,但是那处又疼得没有睡意,站着又双腿酸疼。
林戚砚觉得自己对陌覃真的是仁至义尽,要不是为了他,今天打死他也不来凌霄大殿站着受罪。
朝臣虽然很快到齐了,但却比平日里安静许多,聚集商讨的大臣们也都降低了声音,大多只敢用眼神相互示意。这个关键时期,说错一句话说不定就招致杀身之祸。
金阶之上拉起了珠帘。
“皇后娘娘到——”
伴随着一声通传,珠帘后出现了一个袅娜多姿的身形,在宫人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走到珠帘之后。
“见过皇后娘娘。”
大殿上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只剩下站在原地的林戚砚鹤立鸡群,瑟瑟晨光洒落在他身上,如同镀上了一层凛凛寒光。
国师代表着天象与天意,上跪天地,下跪百鬼,唯独不跪皇权,这是晋朝百年来的规矩。就算是皇族见了林戚砚也得低声问好。
“国师今日也来了。”宛转悠扬的女声从珠帘后传来,“储位之事关乎江山社稷,辛苦国师操劳了。”
哗啦——
珠帘被挑动,一身着庄重宫装的女子从珠帘后走出来,乌发如云,头上戴着皇后的冠冕,生得倾国倾城貌,和大殿上丑得别具一格的高将军仿佛不是亲兄妹。
她从身后的宫人手中拿过一卷布帛,高举过头顶:“先皇留下遗诏,立储二皇子。”
“先王撰写遗诏并没有重臣在场,我说话向来直接,皇后娘娘别怪罪,我们怎么能知道这遗诏不是假的呢?”林戚砚丝毫不惧,抬眸看着金阶上的高皇后。
高皇后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会有人提到这么敏感的话题,垂眸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二皇子的天资是众臣都知晓的,先王更是厚爱二皇子。再者说,本宫虽住在后宫,可身上还有一等镇国将军之职,算不得重臣吗?”
站在殿上的高将军脸上横肉一拧:“当然算,皇后娘娘是晋朝建朝以来唯一身居后位保留曾经官职的女子,先王为皇后娘娘开先例,以一己之力宣告天下女子也可在朝堂上有所作为,现在怎么不算了?”
高将军的声音震耳欲聋,朝臣面色都变了变。高将军那一脉自然个个面露肯定之色。
而那些中立的朝臣也在心里盘算着。
高皇后受尽恩宠,高家一门双将军,高皇后曾是晋朝第一女将。身居后位,却仍保有一等镇国将军的官职,这么不合规矩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就因为高家独得圣宠。
见朝臣都没有争议,高皇后又继续逼问林戚砚道:“国师可有测算天机,天意可有说遗诏为假?国师心思缜密,本宫敬佩。但是没有天机之言还是勿要随意揣测天意。”
林戚砚微微一笑,广袖一拂:“可天机也没有告诉我二皇子是储君人选,立储之时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在场,那我就不得不说——皇后娘娘这是不是也是揣测天意呢?”
他的话云淡风轻,甚至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一直挂着得体温润的笑意。
只是等他说完,金阶上的高皇后就笑不出来了,目色之中的阴沉越来越浓。
官员们纷纷噤声,平日里林戚砚一张嘴就能把人气得肝疼也就算了,这种场合也敢这么直接把高皇后气得哑口无言,虽说显然国师的脸色有些苍白,可这种举动也真是让人佩服!
林戚砚说完这句话,悄然换了个站姿,左腿站软了,换换右腿。
这高皇后也够能强词夺理的,废了这么多口舌,她居然还是一副稳坐泰山的样子。
陌覃手下的军队速度可真慢,到现在还没赶到,他也只能继续跟她斡旋下去,不能让高皇后抢先一步把遗诏公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