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的宗教贵族们都热衷享乐和权谋,圈养帮派、蓄养美妓、饲养马匹是他们闲暇时期的三大兴趣。但霍萨兹尔身为未来的大祭司,完美地履行他的责任。在他只是一个见习神官的时候,他就跟随农民们耕种,陪伴妇女采蜜,亲自分发粮食,似乎传承教义中所以美好的秉性,才是他的毕生职责。
上层社会的贵族没有人比他更能对人间苦难感同身受,人民发自肺腑的尊重这位少年祭司,并把他捧上神坛,称为圣使。
两年前他的大祭司就职礼空前绝后,人民爱戴他,在他的就职礼仪上佩戴鲜花,歌颂伟大。
可如今……声名狼藉也不过如此了。
神官听着门外躁动难听的谩骂,不知道眼前这位大祭司内心究竟作何感想。
霍萨兹尔攥紧了手里的战报:“如果我的头颅能赎罪的话,在所不惜。可我的死非但不能平息战争,反而会分裂信仰。我不能满怀罪孽地活着,死后也成了敌人利用的工具。如果我能有一技武学之长,可以和子孤熙同归于尽的话,万死莫辞!也只有这样我才不会白死……我既能保持最后的体面,也可以为惨死的子民们报仇雪恨!”
他说得激烈,缠绕在黄金神树上的一条巨大蟒蛇仿佛被他的声音惊醒。
那条蟒蛇绕着金色树干缓缓下行,娴熟地爬上了霍萨兹尔的大腿,然后是腰、胸膛、手臂,到最后是脖子。
霍萨兹尔垂目,轻轻用手指抚摸着这条蟒蛇乖巧的头颅。
“你在这里啊。”霍萨兹尔微微一笑,“你也不能陪着我死。神官,拜托你把龙蛇法王一起带走,你知道法王对于我们圣教的重要性,它等同于皇帝的权杖和玉玺,是要传承给下一任大祭司的,我不能让它陪我一起下地狱。”
神官缄默不语,他当然知道这条龙蛇的象征意义。他抹了抹眼泪,下定决心朝着大祭司行了最后的礼,然后拖起龙蛇法王沉重的蛇身,向着神殿密道的位置做最后的奔逃。
霍萨兹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神情微妙。
他轻轻转动了手腕。
一条泛着金属光泽的蛇形手链栩栩如生。
——
仅十里之遥的平朝大军营帐外。
“陆青。”子孤熙深吸一口气,微微转身看向副将。他尝试着说出昔日战友的名字,正逐步接受这匪夷所思的局面,“别等到辰时了,现在就让士兵出发。”
副将虽然对长官的反复无常深感困惑,但能看到对方一扫之前莫名的颓废,重新振作的时候。他笑了笑,朝着长官行了个军礼:“末将得令。”
子孤熙想了想,挖空自己记忆里的那些零碎,“你先派出两支轻捷精锐,提前堵死月泉城的西侧。”
“西侧?”
“对。”子孤熙点了点头,“西侧有他们的密道。”
副将愣了愣,掏出自己腰间随时备案的一幅军事地图。
他正寻找着郑王口中的密道时,子孤熙却把地图从他手中抽出:“别看了,这上面并没有。是我们的斥候阐述情报时的疏漏点。”
“那……”副将有些为难,“殿下让我们的精锐提前出门,堵死城门西的密道,但……想要侦查出有无密道,或是密道的准确位置,是需要耗费些许时间的。”
子孤熙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释怀,他挑着眉,话中冷漠:“我也无法确认。但……如果城西外郊附近,看到有大堆的沙漠腹蛇聚集求欢,纠缠在一起,那就找□□炸了那群蛇,你自然就能看到密道了。但先不要进去,就在门外守着。”
“对了……”子孤熙朝着副将勾了勾手,在他耳边说道:“找些素质高的士兵们化装一下,先埋伏进城。如果在月泉城内,看到了有将拇指染红,吟唱宗教歌的寡妇们,可别信了他们的伪装,尽可取下他们头颅,一个都别留下!他们是信奉霍萨兹尔那个伪神的信徒,一群冥顽不化的蠢货。他们怀中藏刃,想要帮他们的假祭司突围!”
副将听从了子孤熙的命令,下去传达军令。
子孤熙则低下头来,轻轻转动着自己的手腕。
他摸到了自己右手腕上的一道伤,然后心情复杂的卸下自己的护腕,盯着那倒已经渐渐结疤的创痕。
或许这道伤痕,是他唯一能坚信自己回到了天安二十年的凭证了。
上辈子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他当然记得那个杀害了自己的凶手霍萨兹尔,记得他那张蒙着面纱的脸。以及霍萨兹尔袖中那条闪电般的毒蛇,咬在自己这道伤痕上的两个毒蛇牙印。
就是因为这道疤上的毒蛇牙印,他才送了命。
子孤熙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他看到了摆在案上的佩剑——薄如蝉翼,灵动游刃。
平朝的其余皇子迫不及待在自己的武器上雕刻睚眦和蟠龙时,只有他在宝剑上雕刻最为虔诚的莲花纹,象征着佛教里的慈祥与博爱。
慈祥?博爱?虔诚?
子孤熙忍不住冷笑,一把握住了自己昔日佩剑。
宝剑沉甸甸的感觉给子孤熙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映着帐篷内的火光,他拔剑出鞘,眼神如剑般锋利:“好久不见了,我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