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会拖得时间有些长,午后才散朝,但收获颇丰。
宋王殿下提出的变法正式推行,而西帝送来的两封密信也都得到了回应。
等子孤熙回去后,贺仙宫弥漫了一个月的闲话终于终止,侍者们欣喜迎接:看吧,郑王殿下又承了陛下厚爱!
子孤熙倒是荣辱不惊:父子哪有隔夜的怨。
他们之间与其说“怨”,其实更像父亲给提点儿子一些处世之道。
子孤熙脱下朝服,由侍从们服侍着洗漱,换好闲服后就回到内殿去享用午茶。
初春二三月,明媚枝上桃。
二月午茶是桃花绛色品:晒干的桃花骨朵与蜂蜜混合,用热水冲泡开。等茶水呈现琥珀金色时,往里面滴上几滴冰库里存放好的酸涩石榴汁。
由于茶汤与石榴汁混合后呈绛红色,故名“桃花绛色品”或是“桃花绛”,是二月份宫中最盛行的一种午茶。
子孤熙其实并不喜欢。他更爱一些纯茶,这种乱七八糟的混搭不是他的口味。
要不是霍萨兹尔这几天病的厉害,除了喝点桃花绛之外什么也吃不下,这种小家碧玉风格的茶点永远进不来贺仙宫的门。
子孤熙拿着那半盅桃花绛,转身进了内殿的寝室里。
霍萨兹尔躺在床上病得蓬头垢面。他也没时间洁面,脸颊嘴角泛着淡淡青胡。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给人的视觉感官差距相当大。霍萨兹尔本来相貌太秀润,冒出来一点青皮胡后倒呈现出了男孩子该有的样子,也终于从脚不着地的神像变回了凡人。
这段时间里霍萨兹尔的性子已经磨平了不少。
平朝军队还没撤离西域领地上时,霍萨兹尔还残留着一点未灭绝的希望。他咬紧牙关,作出一副清高模样,仍保持着疏离。前期被欺辱的过程中,他的反抗也激烈,甚至还伸手抓破过子孤熙的脸。
进入了平朝的地界后,离开故土的霍萨兹尔好像被人掐灭了信仰之火,陷入绝境。
霍萨兹尔失去任何反抗的资本——他被押到了敌人的地盘上,挣扎无望。
凡人都会对陌生的环境产生恐惧心,尤其是在敌国宫城,日子更是如履薄冰。
看来这位神像祭司,还是拜服在了人性的本能下,开始屈尊过日。
子孤熙就是霍萨兹尔能在即墨城好好过下去的唯一依赖。霍萨兹尔肯从圣洁祭司变成一个禁脔,他仅剩的唯一价值也是取悦子孤熙,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子孤熙垂着眼,嘴角边是一抹冷笑。
他自己先尝了尝那盅茶水的味道,对待霍萨兹尔的态度,就像是养了一只卧于膝头的宠物。
家猫乖巧,但有什么特别之处?毒蛇凶悍,那就掐着毒蛇的七寸,逼着他跪地求饶。
“醒了?”听到动静后霍萨兹尔睁开眼睛,正好子孤熙坐到床边,将那一盅茶水喂过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吃?我听他们说你连药都吐了。”
霍萨兹尔躺在床上半撑着身子,喝了点桃花绛。
他突然大病有两个原因:即墨城临海,海鲜是这里的主食,而霍萨兹尔从小生长在西域,肠胃不适应海味,有些水土不服。
第二个原因难以启齿,子孤熙和心腹太医打过招呼,知道了是什么病因后,这几日也不再为难霍萨兹尔了。
但子孤熙没有告诉霍萨兹尔这些,只跟他说:“略有些水土不服罢了,修养几日就好。就别逞强了,吃药。”
“这几日多有麻烦了。”喝完药后,霍萨兹尔朝着子孤熙颔首致意,然后他想了想,身子前倾在子孤熙眉心上吻了吻表示感谢。
这个吻有那么一丝讨好妥协的意味。
子孤熙愣了半晌:“你在做什么?”
“亲吻礼,一个礼节。”霍萨兹尔轻声说。
“我可不知道你们西域有这样的礼节。”
“月泉教有五位神王,每一位都有各自的信徒,不同信徒的信仰习俗也不同。”
“是吗?”
“我是卡尔依尊神的信徒。除了共通的那些礼节习俗之外,五位神王们的信徒习俗有些细微的差距,比如说卡尔依的信徒要剪发——男子齐耳,女子齐肩。”
霍萨兹尔摸了摸自己才留到肩膀的短发:“对我来讲,亲吻其实就像中原人的作揖一样,只是一种礼节。不要在意,我吻过很多信徒的脸颊或眉心表示感谢,你不是第一个。”
子孤熙突然吻上他的唇,然后趁机咬了一口,等对方吃痛皱眉时,他才松开:“那这个呢?我是不是第一个?”
霍萨兹尔捂着自己被咬出血的下唇:“你——!”
等不及他说完,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贺仙宫乃平朝东宫,敢在这里撒野的人,绝不会是什么等闲身份。
门外来的是个女孩,声音清脆灵动,充其量也就十六七岁,年纪轻轻。
她对着贺仙宫的守门侍女趾高气昂:“阿妹乞见皇兄……放手!谁允许你碰本殿衣袖?尔等卑微萤火还不退下!贺仙宫婢奴亦敢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