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萧清毓尚在恍惚之中,楚浔率先牵起他的手,带他踏入新形成的太极阵法之中。
道分阴阳,阴阳相生,是为太极。
丛竹本因萧清毓体悟而生,未至极处,便不得圆满,加之竹本属刚正阳木,纵成阴鱼之势,阴阳仍不相配,阵法亦不稳当,阴鱼之侧较之阳鱼虚幻无数,随时都要崩塌!
【若是阴阳得以平衡,想来对主人梳理体内仙魔之气大有裨益。】
明风经过分析,给出了一个结论。
【……此处明明万物皆空,阴阳之气和滚滚灵力却是实的。】
【是此间唯一可以计算的东西。】
如此,便该先增补阴鱼之力,使其阴阳平衡,方能稳固。
楚浔并不出声提醒,既然是玉佩赠予萧清毓的心境历练,当由他自己完成。
幸而此方世界本应萧清毓心境而动,他本人更是体性通明、亲近万物,很快察觉到了阴阳之气的的差距,微微阖目,心中已有成算。
在他心头,那才初初生根发芽的凌霜花种此刻顿时生机勃发,茎叶剧烈颤抖、摆动,随他的呼吸和心跳开始疯长,不断压榨萧清毓体内的灵力,化作无尽的冰霜之气!
冰雪性寒,冷厉无度。
萧清毓体内的真元一点一点被消耗而空,周遭的阴寒之气却浓稠几若实质,一经释放便主动投入万千翠竹之中,将那方绿色覆上一层皑皑白雪,阴气逼人。
与此同时,萧清毓识海涨痛不已,仿佛有什么物事在脑海里打旋,要将他的识海生生割裂!
此刻,他面色煞白,冷汗涔涔,原本被楚浔攥住的手在无知无觉中握得更紧,在楚浔掌心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红痕,鲜红的血液自伤口中渗出,将萧清毓的十指一并染红。
【主人,萧清毓的思维太过混乱复杂,以至无法提取和理解。】明风难得困惑。
【简直……瞬息万变?】
既然是心魔劫,便该是这样的。
于万千拷问之中寻得一点清明,方得以破劫而出。
随着阴鱼之力的不断补足,萧清毓所受痛楚更甚,眼神都渐渐迷蒙。
他的脑海里,正飞速闪现无数碎片,这些碎片分明不是他的记忆,却……异常真实。
甚至连五感都是真实的。
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呛鼻的血腥味叫他胃里翻江倒海,成群的妖兽蹄下扬起无尽尘土,连修士的神识都难以穿透;地府的洞口不知被何人洞穿,诛杀不尽的邪魔血洗人间,强大到看不透境界的修士的威压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尽皆撕碎。
接着,是个一身黑袍、看不清面容之人的穿心一剑!
随着“嘶啦”一声,心口处传来利刃入体的痛楚,冰冷的剑锋裹挟阴邪的魔气,直刺萧清毓心口!
在一阵电闪雷鸣之际,萧清毓就着电光看清了将剑捅进自己心口之人的脸。
萧清毓面上顿时血色尽失。
要杀死他的,是……不久前才被他亲手结果的、造谣师尊之人。
他周身黑袍鼓荡、气势汹汹、血气蒸腾,面上之神情亦是凶神恶煞。
已是个彻头彻尾的魔头。
“萧清毓!你也有今天!”他嘴里吐出嘶哑的桀桀怪笑,轻蔑而嘲讽。
“凭什么你是气运之子,而我们就全得给你作配!”他将剑一把抽出,疯狂地在萧清毓身上各处留下无数深可见骨的伤口,“这不公平!不公平!”
萧清毓身上无一处是不痛的,只不过身上的伤再疼,也比不过那穿心一剑,更比不过画中的自己被极其信赖之人的背叛所伤之苦的千分之一。
萧清毓目光涣散,逐渐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落在了他手中的银白长剑之上。
剑刃之上,本该因为遍染鲜血而脏污不堪,然则没有一滴血能弄脏那漂亮干净的剑刃,尽数顺着豁口洒落在地上。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把剑的周遭霜雪缭绕、寒气逼人,冰寒的灵力纯粹得过分。
即便被邪魔修握在手里、刺下了罪恶的一剑又一剑,也不曾沾染半分污秽邪气。
便连剑上大股大股坠落的鲜血,都丝毫不显血腥,只有纯粹的美丽。
简直再纯洁、再刚正不过了。
这柄不会脏的长剑,很……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哼!今天你总算落到我的手上了吧!”剑锋异常锐利,纵然萧清毓已是化神修士,距渡劫只争一线,也难逃其锋锐,皮肉破裂之声不绝于耳。
“主角?去你的主角!老子才是主角!”
萧清毓虽不懂“主角”是什么意思,也能看得出他极度的不满。
一剑一剑,虽是划在萧清毓身上,更是……
割在他心上。
萧清毓怎么也弄不明白,从小世界中就一直跟随、鼓励自己的人,那个告知自己师尊入魔甚至肖想于他的人,怎么会……反倒是最后那个真正的魔头呢?
到底是他识人不清,还是天道弄人……
钻心的痛楚让萧清毓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魔头手中的剑分明那样熟悉,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萧清毓只觉头脑之中一片浑浑噩噩,分明是以画外之人的身份观看这一场大战,画中之人心口处外翻的血肉却像是一并化在了他身上。
恍惚之间,萧清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
一手的温热粘腻。